第一章:轮回一梦(1 / 1)

新建十六年三月,正是春和景明好时节,鸟鸣声脆,和着院中那嬉笑玩闹的声音,让谢明澜一时恍惚。

她坐在临窗的榻上,小小的身子端的是规规矩矩,手也老老实实的放在腿上,只是那双眼,却是有些出神的看着外面。

袖琴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自三日前,谢明澜落水醒来,她便是这幅呆呆傻傻的模样,夫人也请了不少的大夫过府探望,也依然是不见成效。

或许,谢明澜以后都是这样也说不定。

袖琴心中浮上一丝惋惜,看向谢明澜的眼中愈发柔和起来,她站了一会儿,迈步朝她走去。

“姑娘也在这屋中闷了两三日了,可要出去走走?今日天气不错……”袖琴的话还没有说完,但见谢明澜还是一副不知是在想什么模样,便噤了声,随即将手中杯子放下,转身欲走。

“等等。”袖琴前脚刚刚迈过门槛,后脚还没来得及跟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细弱嘶哑的声音,袖琴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停下身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谢明澜的声音。

整整三日,谢明澜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夫人都已经放弃了……袖琴心中欣喜,几乎下意识的应道:“是!”

谢明澜在这具身体中醒来,却并没有承继到原身的记忆,只在初初醒来之时听人提到过‘落水’二字,可是这到了后面便没了声音,像是不了了之。

袖琴带着谢明澜走大路,却在路过一处湖泊时停下了脚步,神情中带着几许懊恼,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相谢明澜。

谢明澜知道她这眼中是什么意思,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湖泊。

三日前,谢家这位小姐不知何故落了水,叫人在这湖边发现,但发现时已为时晚矣,只留有一息尚存,还没等到大夫过府,便已是香消玉殒了,但这也成了她,重活一世的契机。

她本是赫锡王府的小王妃,堪堪大仇得报,却还没来得及好好去嗤笑一番,眨眼间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谢家的这位小姐也着实是可怜,本是大好年华,如今不明不白的就这么去了。

袖琴见谢明澜在对着那湖水出神,以为她又是在想那日里落水的事情,便赶紧开口说道:“姑娘,我们还是快走吧,这地方……”

那日里的事情,谁也不清楚个首尾,只晓得事情一出后,报到老夫人那儿时,老夫人极为震怒,严明要彻查此事,但是到了后面这事就恍如石沉大海。

“嗯,走吧。”谢明澜看了那湖一眼,收了神,接着袖琴的话往下说道,本来还有些担心的袖琴听到这话,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又往前走了一段,谢明澜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休息一会儿,袖琴拿了帕子细细的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看她那急急喘气的模样,便觉得心疼。

谢府景致绝佳,颇有几分江南风韵,谢明澜看着眼前的假山奇石、流水潺潺,有几分出神。

说起来,上一世她也算是与谢家有几分亲缘,只不过她并非是谢家嫡脉,而是旁支。

“呦,看,这是谁呐?没想到清和院的死人又活了,大家快来看呐。”谢明澜正想着事儿,忽然听见身旁不远处有人说话,而那人口中说的‘死人’似乎指的就是她。

那人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往她这边看来,袖琴见状,立刻挡在了谢明澜的身前,眼中露出一丝嫌恶,开口说道:“表少爷,您这话是什么,这里是安国公府,可不是什么能够让你随便说话的地方!”

谢明澜听到袖琴对那人的称呼,稍稍愣了一下,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个人着一身若竹色锦衣,衬得身形修长挺拔,看年纪,似乎也比她要年长一些。

那人听了袖琴的话,一脸混不在意的样子,眼带轻蔑的越过袖琴,看向她身后的谢明澜,似高高在上般说道:“怎么了,我又没说错?谢明澜快死的事情全宴城上下都知道了,你们说是不是?”他说完,还问了问那站在身边的人,言语中尽带嘲讽。

谢明澜自醒来,见过得人只有袖琴还有原主的母亲,她一直以为谢府早已凋零,府上只余她母女二人,没想到,这人还有这么多?

“袖琴,那人是谁?”谢明澜看了他一眼,似并不在意的开口问道,袖琴闻声回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回道:“是前段时间二姑奶奶回来时一并带回来的长子,姓章。”

谢明澜听到这儿,心里对眼前那人的身份也算知晓几分,当年安国公府的这位二姑奶奶与人私奔为妾这事在京中一度闹的很大,怎么也收敛压制不住,当时掌管安国公府的,还不是原主的父亲,这事一出,可以说是丢尽了脸。

谢府自诩名门,这事可以说一度让他们在京中抬不起头来,而为免累及府上其他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当时的安国公将这位二姑奶奶从谢家族谱上除了名,并不再允许她回到谢府来。

人虽已走,可那留下的话还在,这事过去十多年,府上因此而蒙羞,她可不信,会没人不记得当年上任安国公说过的话。

“哦,可是,我不是记得二姑母早已被祖父给勒令不允许回来了么,怎么,是谁允许她进来的?”听袖琴的意思,这位二姑奶奶回来已是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这府上的人就像是从没有发生过这事一样,不见谁提起过。

那人听了谢明澜的话,脸色顿时僵了,这事发生在十几年前,他也是最近才听得自己的母亲说起的这回事,可是,那时候的谢明澜不过稚童,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安国公府的门,可是祖母同意让我与母亲进的,你若有什么不满,大可去找祖母理论,又何必在这里阴阳怪气。”那人言语中透着得意,看向谢明澜的眼中透着高傲和轻蔑。

安国公府的正经主母二十几年前便已亡了,而如今住在这府中的,是上任安国公后纳的继室,真正说起来,那是她们的祖母,又不是她谢明澜的。

“是么,既然如此,那我是得好好问一问了,莫不是因为祖父过世,这说出口的话,就可当不作数,什么人都放进府中来。”谢明澜的声音不疾不徐,如一缕轻风拂过,却叫那人的脸色红了又白,眼中顿生怒意。

世人皆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他母亲十几年前与人私奔,被赶出了府,还从族谱上除了名,如今落魄了,好不容易才进得过公府,若是第二次被赶出了府,那她们可真叫里子面子都给丢的一干而尽了。

和他站在一起的那几个人,都是京中颇有些名望的名门之后,个个都是个人精,听到谢明澜的话,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多少也明白她话中是什么意思,纷纷往旁边挪了挪,似要与他划清界限一般,先前的那种熟络已是荡然无存,生怕与他沾染上分毫便会坏了自己身份。

这便是宴城中的名门,一个个的将自己的身份看的比命还重要,他却像是什么都不明白,真真是可怜。

事已至此,那些人再继续待在这儿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便纷纷推说自己还有事情,争先恐后的离了国公府。

那人呆呆的站着,眼看着那些人离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这园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他才反应过来,眼中不掩的恨意好似要化实将她撕成碎片。

“谢明澜,你到底想怎样?”他与母亲虽进得府中来,却尴尬的很,似主非主,本想着,若是与宴城中各望族笼络好关系,借此换得府上对他们母子的重视,可是,没想到中间会出现一个谢明澜,而且,还将他的计划给打乱,想到这儿,那人不由得攥紧了手,眼中的恨意愈深。

“我?不想怎么样啊,是你自己要蹿到我面前来找不自在,怎么反倒成了我的不对?你有这个心,我却没这个意,是以,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袖琴你说是不是。”谢明澜睨了一眼,眼中带着轻笑,问着身边的袖琴。

谢明澜是安国公府嫡女,现任安国公掌上明珠,但他却听说这位小姐性子怯懦的很,并不讨老夫人的喜欢,可是眼前,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性子却和他听到的截然相反。

“你,你不是谢明澜,你到底是谁?”自小养成的性子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改的过来的,但是,谢明澜自落水那日算起从未出清和院的门槛,也不见谁能进得院门以假乱真。

可是,她到底是谁?

她是谁?听到他的话,谢明澜不免想笑。

她是谁?她是被夫君、父亲推入火坑,夹缝中求生却最终死于非命的赫锡小王妃谢兮辞。

她又是谁?她是落水早亡,性子懦弱可欺的安国公府嫡女谢明澜。

她与她,早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我是谁?你心里不是知道的么,还来问我做什么?莫不是你怀疑我不是谢明澜?是人假冒的?真是可笑。”谢明澜看他脸色微僵,停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朝他走去。

她眼眸平静,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面前,她身量娇小,着一身嫩黄色衣衫,青丝垂下,更衬得那张脸不过巴掌大,肤色还带着一丝病中的苍白。

在她的视线下,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心里顿时想着要离开这里,可是双脚却好似生了根一般,“谢明澜,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咬着牙,硬逼着自己对上那双眼,他攥紧了手,那声音似从牙缝中一个一个挤出来似的。

“你看我,像是要做什么吗?”谢明澜微微仰起头看着他,墨一般的眸中似有笑意染上,她看了他一会儿,又开口说道,“你若想在府上安稳,以后就别来我跟前晃,否则的话,安国公府能将你们赶出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到时老夫人那儿也救不了你们,你想不想来试一试?”

谢明澜的声音依然是那不疾不徐的模样,可是听到他的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种味道,那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警告意味。

“走吧,袖琴,我倦了。”谢明澜最后看了他略有呆滞的脸,转身离开,袖琴看了他一眼,也随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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