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一边走,一边看着沿路的上方说道:“一个女人,突然间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一个男子,却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我们发现她时,她的右臂已经淤血坏死,而且在我告知下葬的清城是她丈夫时,她竟然毫无波澜,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和陌生人一样。她把清城的一切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平时不动色容的他,也难忍那胸口的堵塞。
如果找不回来清城的孩子,那宁愿别让她知道。
书瑶觉得好难受,楼梯让自己喘不过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告知你丈夫死了。可是:“为什么清城师兄和玉儿姐姐会跳崖啊。”
玄阳恢复心情后道:“华山的秘密,请帮我保护好。”
书瑶顿时泄了气,整个人走楼梯都像拖着走,没有一点动力,加上疲倦,已经不想动了。
洛安剩下的心思都是思考要怎样救出清城的孩子,清城在世上留下的唯一一点纽带,也是他跟玉儿姑娘唯一的联系。
沉默些时刻,洛安问:“为什么要隐瞒玉儿姑娘的存在?”
“清城已还俗,没有借口让她住在华山,也不能让华山的人和青龙会的人知道她的存在,会让她陷入危险。华山半数人都是不服我的,清城之后应当是清门上位,我之前其实只和一众武教的地位一般,清城离世,清门失踪,武教们都蠢蠢欲动。待我掌剑坐稳了,强化了在五岳的威信,给华山好好换换血液,清城一事平淡后,那时候接回玉儿姑娘才不会有闲言碎语。这些都是些权术,没那么容易。这掌剑之位我一定要坐上,还得坐稳,不然久狂徒来闹事,在玉儿一事上意见不一,我又没多大威信,那么华山,命悬一线。”
书瑶点头认可,“也对,在那里其实要比华自由许多,要我选我也不会上来华山住。自己一个人清净清净,好好疗伤。”
看来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权术的斗争,就连华山这种道教圣地,也逃不过俗世的名利,“权术也是一种江湖啊。”
待大家上到华山,书瑶终于躺下,再也不在意洛安会跑了,一倒就睡。似乎完全忘了,洛安白天已经睡过了觉,晚上已经不必睡了。
……
洛安出门练剑了。在这广寒宫下,山河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能清晰的用肉眼辨认出随着谷风摇摆的山林树木莎莎乱了那层光,上空被月照空蓝,云层描出光边,风语过肤,白衣胜雪,剑似银月。
剑在乱舞,像是出现幻影一样在剑的过出拉出多把剑的残影,频频溢出寒芒;剑速撕破空气,似乎那空气已经成了一股可感受到的阻力,剑气四射。
洛安休息,盘腿坐在下棋亭里,看着自己的右手,思绪寻到了自己的师傅上。二十多年练成了洗魂术,却知师傅利用我的洗魂术杀死他以往的同伙。
“你骗我他们是强盗,他们以前可都是你的兄弟啊!”
“他们以前就是强盗,他们不死,我就没有办法重新过自己的人生!”
“在你为了这个目的培养我的时候,你已经渐行渐远了。”
“我要求的不过这这一点点,我就自私那么一点点,有什么错,我就想为自己好好的活着,我只想金盆洗手!”
记忆中的师傅多么和蔼可亲,对人间充满向往,虽然身有些残疾,却不卑不亢,不曾想过这个杀猪的屠夫竟然以前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恩怨参半,自己只好离开。
再去到那林子里的小茅屋时,儿时跟伙伴戏耍的小院里,师傅已经被人所杀……习武惩奸除恶,师傅就是其中的罪业啊。
为了证明师傅是错的,加入了宁川府;为了宁国安川,杀了自己朋友的家人;为了服务权术,剑刃又指向了无辜之人……
无论宁川府,还是师傅都错了,他们的大义,犯错的却是我。
此时身后走来了一个人,洛安正好奇大半夜的会是谁,回头一看,发现了老掌事。
老掌事还穿着道服,走到了下棋亭中坐下,“哎呀,我刚才漫步华山,老眼昏花,以为看到了清门在练剑,就走过来瞧瞧了。”
洛安笑笑,道:“有心事睡不着吗?”
老掌事那干涸的脸垂头一呆,随后又看向明月,“唉。”气叹长空,“心念徒儿,难以入睡。”
洛安看着无精打采的掌事也不知道说什么,自己也看向明月。
掌事又道:“我发现你笑得多了?”
“有这回事?”
两人在夜空下的亭子呓语。
“以往你和清城在一起都是不言苟笑的,清城还跟我说跟你一起走路都没什么话聊,你那时候说话还特别尖酸刻薄,不会拐弯抹角。”掌事敲敲腿,换了一个姿势坐,“时光真快,幸好你遇到了那个女孩。”
“是吗?”也许是的,自己在白马驿三年,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总被老前辈指使,任劳任怨,谁让自己也不缺钱,只好工作消遣,偶尔欺负欺负那些小犯人。
“对啊,你变得爱笑了,眼睛里也充满了快乐,像清城一样,那个女孩是个好女孩,我以后绝对不再干涉年轻人的婚姻大事了。”掌事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捶捶腿,一边眼下泛光。
掌事送汤给玄阳那天,玄阳曾留下洛安说过话:掌事最近和华山的老前辈们走得很近,如果你去洞庭湖了,就算查到了消息也要谎称查不到,不然掌事会召集那几个老前辈去营救清城的,如今华山七贤有名无实,早已经缺乏锻炼与武功脱节,让他们去洞庭湖就只会白白送死。
老人家一辈子都为了徒儿徒孙贡献生命,活到老了都没有一个人陪在身旁共享天伦,只能和老朋友相互问候,相互扶持。如今,还有念想,本该退隐的年老的躯体,却还要拿起拿剑,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
这秋风落花下压离人怨,经不住满院忧愁。
华山的半月殿外,玉儿姑娘走到清城墓前,站了一会,然后一身无力软下双脚跪在那,惭愧内疚涌上心头,堵在心眼,难以哽咽。用右手抚这墓碑,摸过每一个字,划过每一个凹凸的字刻。
无论怎么想却再也想不起来,你长什么样;无论怎么回忆,也忆不起我对你的爱。从我所知道的开始我只记得那个闯入自己生活的白衣道士,玄阳,却再也想不起你的脸,我怎会如此不贞,如此不堪……
清溪咕咚,叮铃跳跃。
玉儿咬死嘴唇,忍住眼下的泪花,努力不让他流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到底经历什么,为什么像枷锁一样困住了我的人生,我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为什么这个陌生人却一言不发的离去了,没有遗言,还是我早已忘了你的遗言。
玉儿不禁抱着这墓碑抽泣,世界这么大,群山峻岭,明月耀苍穹,这么安静,这么无情冷漠的旁观她的哭泣,无论怎么给现实示弱,现实也不会把清城还回来。
“你留了我生命,到底,到底要我做什么,我该如何是好?”泪声俱下,泪水横过满脸,面目像孩子一样哭得肆无忌惮,再这样下去……我满脑子都会是那玄阳了……我的等待又会有怎样的结局。玉儿抚摸着那墓碑,大脑想不起任何东西,终于崩溃抱住那没有生气的石头,靠在那墓边,躺着,湿土凉凉一点一点侵蚀玉儿的内心,抱着的墓碑也毫无温度,越来越寒冷。
一缕缕的忧伤缠绕身上,一地月光在泪水中越来越亮,像是漫天飞舞的白絮,落在地上,千里银装。
血滴在内心,躲也躲不了。
这就是业吧。
洛安在华山上,自己房间的门口,月色透过门缝闪了床上书瑶的眼,这女孩一个翻身完美躲避月光,纤细的长手和白皙的玉腿抱着那被子,沉沉睡去。
她真的好美。
另外一张床,大海睡得依旧豪爽,毕竟对他风餐露宿习惯的人来说,华山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愿他好好享受,能跟你做朋友真的很开心。
不能拖了,要尽早斩断这无形的枷锁,洛安已经背上了行囊,轻轻把门关了。
大海做梦还傻笑了一下,“沈傲霜,呵呵呵呵。”
门外的洛安的微微一笑。
“呵呵……何洛安……你就从了小女子吧……”
洛安没听到这段梦话,离开了华山。
玄阳在华山更高的庭院里,站在栏杆前,目送着洛安,出了华山的门。你可要活着回来,不要更多的生离死别,为努力活着的那些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