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啪啪的拍了两下手，四个小太监费力的把一个一人多高的寿山石摆件儿抬了上来，放在大殿正中。果真如太子所说，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再加上如此好的寓意，皇上高兴的连说了三个好字，夸赞了太子好几句。
可宁瑶锦分明看到，皇上的肤色偏暗黄，泛着淡淡的黑色，皮肤松弛干枯，龙袍穿在身上像是搭在了晾衣服的架子，撑是撑起来了，可是愈加显得内里干瘪空虚，说话时候发音也隐隐有些杂音，偶尔背过身去咳嗽两声整个身体都在震动，好几个太医都在角落里候着，每每看到皇上有个什么不对，几个人脖子都伸长了，紧张的直跺脚。
她也是懂医术了，皇上这种症状初初看上去像是有些亏空，没什么大问题，可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身子闹亏空？除了早年间废品太多纵欲过度之外，恐怕也就只有痨病一种解释了。众皇子们依次说祝词送上贺礼，宁瑶锦隐在人群里可以细细的端详，是了，虽然宝座和殿前距离不近，但依然能看得清皇上双目赤红，呼吸的时候艰难的好像要带动了整个身体。
不能切脉，可看皇上的病症也能瞧个差不多，恐怕真的如燕王殿下所说，半年之内的事情了。想到此处，她心里又是一惊，燕王早就知道皇上得了痨病？上次提起的时候，他甚至还暗示皇上的病并不是天意而是人为。若是皇上驾崩，太子继位，最受益的莫过于太子而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并不是太子的生母，无论谁即位，她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那又是谁？
那一瞬间，她甚至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可又飞快的把这个想法拍回了脑海深处。外祖一家忠君爱国，不可能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宝座上的皇上，又看了看沈皇后和太皇太后，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太皇太后身上。
“儿臣恭祝父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此番送给父皇的贺礼乃是这个。”不知不觉，前几个皇子都已经说完了祝词，大殿上金光闪闪的贺礼依次排开，除了太子送的寿山石摆件儿之外，还有西越产的水纹绢，南蛮才能成活的七星杜鹃，最大的要数一个冰玉床了，看着就散发着丝丝寒气。宁瑶锦皱了皱眉，这种冰玉床普通人睡虽然对身体有益，但是寒气太盛，皇上的身子怕是经受不住，一两个月就要驾鹤西归了。方才她神游太虚，也没注意是哪个皇子送的，估摸着要是皇上真的睡了，他就要倒大霉。眼前正在说呈上贺礼的是燕王周靖谦，他一贯低调，今日里穿的极为普通，为了配合万寿的气氛，着一身深枣红色的褂子，上面绣着象征高洁的兰花，脚下踩着的云锦靴也是寻常款式，可偏偏这样泯然众人的打扮，却在他身上穿出一副出尘绝世的风采来。燕王习武她是知道的，身板笔直，高挑清瘦，气质淡然而清冽，说话不卑不亢却带着几分隐隐的威仪在，对比起太子来，更显得有上位者的风范。
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着，“这是儿臣前些日子在南蛮游历时采到的稻谷穗子，南蛮的战事平息，百姓也能安居乐业，水稻也似乎长的更饱满了些。”
安公公接过他手中的小盒子弓着腰呈到宝座前，皇上拈着一根稻谷，隐隐笑着，“你倒是省钱，一根稻谷就把朕给打发了。罢了，你在朝中也没什么官职，俸禄也比哥哥们少些，这个稻谷穗也算送到了朕的心坎儿里，靖谦有心了。”
周靖谦下跪拱手，道：“父皇万寿，普天同贺，南蛮的百姓对父皇感恩戴德，靖谦以为这才是父皇最好的贺礼，后世亦能从史书上窥得父皇的勤政爱民，流传青史。”
“说得好！”皇上把稻谷穗子放回了盒子里，示意安公公拿下去，“靖谦常年在南蛮，对南蛮的风土和民情自是了解的，如你所说，南蛮的百姓如果真的能吃饱穿暖，朕也算安心了。靖谦的孝心朕收下了，日后多来宫里走动走动，打小老祖宗就最偏疼你一些，有空多去瞧瞧她老人家。”
“是。”燕王应下，缓缓退回了人群里，不期然的一回头，恰好跟宁瑶锦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慌忙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绣鞋尖儿，也不知是在掩饰什么。
旁边有人推了推周靖谦，“说的真不错，好久没见到父皇跟我们这些不受宠的皇子说这么多话了。”周靖谦淡淡一笑，收回了视线，“人都有偏爱，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从前耽误了太多的时光，总得寻着机会补偿回来。”
那人点了点头，“还是七哥看的通透，明年万寿节七哥准备送什么贺礼可得先跟我说说，我也好讨父皇欢心，多几句夸赞也好。”
周靖谦的眸子暗了暗，明年还不知道有没有万寿节了。而且他之所向，从来就不在于那上位之人。
几个年纪较小的皇子也一一说了祝词，最小的一个才刚回走路，说话还有些不利索，由母妃牵着恭恭敬敬的跪在殿上，送上了一首骆宾王的《咏鹅》，背的很是顺溜，想来已经准备了很久。可皇上毕竟子嗣众多，说了几句话敷衍敷衍便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小皇子一下就红了眼睛，却被母妃瞪了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留下来。
嫡亲的皇子们说完了祝词，还有一些兄弟子侄，其中最有地位的当属刚刚大败南蛮的南陵王周湛平了。宫里头的规矩，大殿上不允许披坚执锐，可他是习惯了睡觉都穿着铠甲的人，那日穿了一身棉布袍子怎么瞧着怎么怪异，今日应当是得了皇上的特许，身穿铠甲披风，甚是威武不凡。
“臣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今日臣备下的贺礼才是南蛮女王佩戴的青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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