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南门流光,顾流年一路踉跄着走到了听风居。
“这是怎么了?”见到顾流年背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进听风居,荆阳连客人都不及招呼,就迎上顾流年,想要帮顾流年分担点什么。
见荆阳向自己走来,顾流年也毫不客气地吩咐荆阳道:“荆阳,帮我准备凉水和烈酒,还有伤布。还有,七八根木棍,续骨用的。快。”顾流年的举动引得听风居众人纷纷侧目,窃窃交谈。
不理会听风居众人的议论纷纷,顾流年径直上了听风居二楼,推开了其中一间空房的门,把南门流光安置到了床上。
“咳咳”刚放下南门流光,顾流年就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黑血。恨无情毒他没有全部躲过,少许粉末随风被他呼吸到了。一路上,顾流年是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才来到的听风居。
南门流光一路上任顾流年背着,都没有说话。此刻见顾流年吐血,心知他是因为恨无情才吐的血,想到自己实在没有恨顾流年的理由,南门流光心中不免为自己用恨无情伤了顾流年而内疚。“没事吧?”南门流光急声问顾流年。
顾流年微微一笑,摇摇头,擦去嘴角的血迹,站起身来,看着南门流光,回道:“没事。恨无情,我也会解。”
“对不起。折骨。”南门流光低下头,犹豫了好久才从嘴中吐出了对不起三字。
还是折骨么?顾流年听着南门流光口中说出的折骨,心中竟然有了哀伤。
“段门主何必如此呢,折骨伤了你,自然有义务治好你。”顾流年知道南门流光不可能接受作为南门流年的他,只好以折骨这个身份去面对南门流年。
“来了,”说话间,荆阳抱了一堆木棍和伤布闯了进来,见到跪地吐血的顾流年,荆阳一惊,“流年,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你怎么……”
“没事,荆阳,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顾流年扶着身后的墙慢慢站了起来。
“可是……”荆阳看看顾流年,又看看床上的南门流光,欲言又止。
“放心吧,流光他,不会伤害我的。”知晓荆阳的担忧,顾流年解释道。
既然顾流年已经说了没有危险,荆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那我出去了。有事就叫我,我就在下面。”荆阳说完,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忍得住么?待会,会很疼。”顾流年提醒道。
南门流光一笑,“都还没开始,我怎么知道痛不痛。”
顾流年哑然,讪讪地笑了。
很快,荆阳把烈酒拿来了,而凉水,也在听风居其他小厮的动作下准备好了。
“忍着。”一切准备妥当,顾流年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南门流光道。
南门流光点点头,却也同时闭上了双眼。
断骨容易续骨难。顾流年虽会续骨,却在治疗之时开始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很疼吗?我轻点。”看到南门流光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又握紧着拳头,顾流年担心自己下手太重,担忧道。
南门流光没回答,直到顾流年中间停顿的时候才回答道:“没事,我忍得住。”
“接下来,是最难过的一刻,忍住。”顾流年倒了杯烈酒,犹豫道。
“没事的,来吧。”南门流光也是下了很大决心。
“啊……”烈酒浇在膝盖处,膝盖上灼灼地疼。烈酒氤氲了汽水,南门流光只觉得自己快死了,他想自尽,可一口咬下,才发现没咬到自己的舌头,而是咬到了顾流年的手臂。烈酒消散的过程很漫长,漫长到,顾流年的手臂被南门流光咬出了血,漫长到,南门流光觉得自己已在阎王殿前徘徊了好几次。所幸最终一切都好了。南门流光坚持到了痛楚消散的那一刻。
“好了,都没事了。好好休息吧。”顾流年安慰道。
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南门流光才发现自己还咬着顾流年的手,血沿着顾流年的手指,正一滴一滴往下掉。低头,鲜血已把被子浸湿。
“对不起。”反应过来的南门流光急忙张开咬着顾流年手臂的嘴,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南门流光一时尴尬极了。
顾流年却不以为意,收拾着东西,对南门流光道:“不用说对不起。是我弄伤了你,自然得我给你治疗。好了,我去拿些水来给你漱口,然后你好好休息吧。”
看着顾流年离去的背影,南门流光一时失神。
我到底为什么恨他?他真的很好。比我好多了,爷爷喜欢他,是情有可原。我为什么要妒忌呢?南门流光不解。
“公子,我来换条被子。”南门流光还在发愣,荆阳突然抱着条被子进来了。
“顾公子说被子脏了,要我来换一条。”看到南门流光疑惑的表情,荆阳又解释道。
“顾公子?不是南门么?”听到荆阳口中的顾公子,南门流光又疑惑了。
“南门?顾公子说了,在江湖上,他姓顾。”听到南门,荆阳瞬间知道眼前公子为何人了。不想给顾流年添麻烦,荆阳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是顾公子。
“公子你好好休息。”收拾完被子,荆阳出了房间门。
经历巨大痛苦之后的南门流光特别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南门流光是在半夜被顾流年与赵听风的争吵声吵醒的。
“顾流年,好好解释解释!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赵听风的声音很大,惹得在一旁的荆阳都不敢讲话。
“流光受伤了,帮他治疗的时候,怕他咬到自己舌头,就把手给他咬了。”对于赵听风的愤怒,顾流年其实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管大伤小伤,只要有伤,赵听风就会对顾流年大吼。
“怕他咬到舌头,所以你就把自己的手让他咬?伤到筋骨怎么办!”赵听风对顾流年吼道。
“现在不是没有伤到嘛,听风姐姐,息怒,息怒。”顾流年忙着抚慰赵听风,却不见身后二楼,南门流光正躲在柱子边,看着他们。
“息怒?你试试息怒!用这种自伤的方式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顾流年你胡闹!”赵听风被顾流年淡定的语气激怒了。
“他是我弟弟!不是不相干的人!”顾流年回道。他的语气中,竟带了些许愠怒。
……
说实话,顾流年与赵听风的争吵让南门流光想了很多。顾流年是真心待他的,这点,南门流光不敢否认。要不是因为南门长空对南门流年的疼爱远胜他对其他子孙的疼爱,从而引起了南门流光的不满,说不定南门流光会很乐意认南门流年这个二哥。回到房间的南门流光耳畔一直响着顾流年那句‘他是我弟弟’,因为这一句话,南门流光彻夜无眠。
清晨,当顾流年端着热水进入南门流光房间时,南门流光很犹豫地说出了那句事后他觉得最有价值的话:“二哥,对不起。”
一句二哥,心甘情愿。顾流年怔住了。但随即,他又释然了。南门流光本来就要叫他二哥的不是么?
……
寒月弄清影,飞絮满长庭。
南门山庄内,独依朱栏吹箫眺素月的南门流光回忆着他与南门流年的江湖事,不禁落泪。
“那日,也是今日这般的凉与静,我在那竹林里遇到了你。本来我是想挫挫你折骨公子的傲气的,谁知,我在你手下竟没挨过五招,就被你打断了腿。我用恨无情伤了你,却被你逼得自己卸下面巾。看到是你的时候,我很惊讶。我以为你就是在爷爷庇护下的南门二公子,不曾想那个名动江湖的折骨公子竟然也是你。后来,你背我去听风居续骨,你都没先清除你自己体内的恨无情,你真是傻。
那夜,也是现在这般素月清辉,你和赵听风吵架了,是为了我。你说‘他是我弟弟’,这句话我一直记得,也是因为这句话,我才有勇气真正主动叫你二哥的。那时,听到我叫你二哥,你是很震惊的吧。因为我看到你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可是,为什么要震惊呢?我本来就是要叫你二哥的。
再后来,我接受了你。我问过你你为什么要姓顾,你说顾才是你本来的姓。顾是你的姓,那南门呢?你是不是不想待在南门了?我记得当初我这样问过你,你没有回答我。现在,你又离开南门了,是不是,我可以猜到你的答案了?南!门!流!年!
就算被神秘人带走,你也不想回南门!就算爷爷病重,你也还是不想回南门!就算大哥要控制爷爷,自立为新的南门家主,身为爷爷最疼爱的子孙,身为爷爷最器重的人,你也还是不想回南门是不是!南门流年你告诉我是不是!”
手法乱,音律错。南门流年急乱的手指抚着箫身,却再不见心中一丝清净。唯有错乱音律突兀响在寂静的黑夜。
“南门流年,回来。我真的好担心你,流光真的好担心你。你要想离开南门,我可以陪你去向爷爷求情,流光只求你现在回来。南门现在好乱,好乱。二哥,你到底在哪,在哪?”
箫声突静,万籁俱寂。南门流光无力地垂下手,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一声闷响,木箫坠地。
这是,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了。
思什,念什,操千曲又如何?
叹什,悔什,几声唏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