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公子，见过席裳姑娘了？”南郭泠冷冷注视着云朗，问道。
“嗯。”云朗点头。
“她，怎么说？”知道云朗找席裳必定有事，而云朗却有意找自己，南郭泠知道席裳肯定为两人的合作加了条件，那个条件，怕就是自己。
“裳姑娘说，让云某杀了南郭公子。”云朗看着南郭泠，平声道。
“裳儿她，真这么说？”南郭泠紧紧攥着茶杯，紧张地看着云朗，希望从云朗那边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无奈，云朗点头了。
南郭泠低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南郭公子，”云朗放下茶杯，看向南郭泠，道，“南郭公子与席裳姑娘的事，云某已查清。南郭公子，真不准备告诉席裳姑娘一切么？云某知道，你闭口不谈的事实很残酷，但是，不是自己的错，为何要自己担下？你做这么多，席裳姑娘不知情，反而认为你害了柳残月而记恨你，你不在乎么？”
“只要她活得开心就好。”南郭泠红肿着眼眶，声音嘶哑。想来是无声地哭过了。“云公子，南郭泠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不介意的话，明天晚上还是这里，南郭泠想和云公子促膝长谈。”南郭泠说完，离开了兰阁。
看着南郭泠落寞的背影，云朗恍惚看到了顾流年，这两人，竟是如此相似。把所有都自己扛着，不想他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坚强，或者说是倔强的人，从不肯在人前落泪，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示给他人看。南郭泠也好，顾流年也罢，他们早已习惯了伪装，人前欢笑，身后默默舔舐伤口。云朗怅然，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人？只是，他有姜袖风，而南郭泠，又有什么呢？
回到医馆，医老出去问诊了。姜袖风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惹得封墨一阵阵发笑。
见云朗回来，姜袖风立即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云朗白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怎么在这？”
“那个，”姜袖风讪笑道，“留小墨一个孩子守着顾流年，我不放心啊。”
云朗看了姜袖风一眼，似笑非笑道：“想他就直说啊，我又不拦着。”
见谎言被拆穿，姜袖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封墨见云朗回来，自觉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云朗，轻轻喊了一声：“云大哥。”
云朗接过封墨的茶杯，轻轻摸着封墨的头，问道：“小墨，这两天医馆没什么事吧？”
“有。”封墨低下头，轻声道。
“什么事？”云朗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他。”封墨用手指着姜袖风，道，“这个大哥哥赖在这里两天了。每天还喝酒，顾大哥是不能沾酒气的，小墨觉得他是要害顾大哥，可是，他又很关心顾大哥，对我也很好，云大哥，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云朗看着姜袖风。听到酒，姜袖风心虚了，低着头，不敢看云朗，可还是忍不住去看，看云朗有没有生气。云朗神色复杂，见姜袖风躲躲闪闪不敢抬头，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姜袖风对封墨道：“小墨觉得他是好人就是好人，小墨觉着他是坏人那就是坏人。要是小墨觉得他是好人，那我们就把他留下了，要是小墨觉得他是坏人，那我们就把他赶出去。”
“别啊。”听到赶出去，姜袖风连忙替自己求情，“主上，我保证不再喝酒了。别赶我走，离开了主上，我好无聊的。”
封墨也机灵，知道云朗其实没想着把姜袖风赶走，轻声道：“云大哥，留下他吧。”云朗这几天很少回医馆，医老又不时要出去问诊，留封墨一个人守着顾流年，也着实无聊，有姜袖风在，解闷是不成问题的。
“好啊，听你的。”云朗道。听到云朗不赶他走了，姜袖风终于安心了。“但是，”云朗一个转折，把姜袖风吓一跳，“但是什么？”姜袖风忙问。
“别在医馆喝酒。”云朗说完，就听姜袖风答应道：“好好好，不喝，不喝了。”
“迟早把你的酒都换成醋，看你还敢不敢喝。”云朗摇头，无奈道。
“云大哥，胭脂泪拿到了没？”闹剧过后，封墨拉扯着云朗的衣袖，问道。
“还没。事情有点复杂。”云朗低垂着头，显然有些丧气。
“怎么了？”要紧事面前，姜袖风还是很正经的。
云朗将他与南郭泠见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封墨与姜袖风听。
听完后，姜袖风笑道：“南郭泠是个痴情种啊，不知道我们这位在感情方面和他有没有得一拼。”说着，姜袖风用手指指昏迷中的顾流年。
云朗无奈地摇摇头，道：“两个实在太像。”
“那你今晚真要去么？”姜袖风又问道。
“去啊，都答应人家了。”云朗道。
“行吧，我和小墨看家。”知道云朗做事说一不二，姜袖风也懒得劝他。反正，无论何种境地，云朗总有办法脱身的，他姜袖风不用着急。
“那好，你们看着吧。我回天晴无风，好好休息一下。”有姜袖风在，云朗又放心不少。
南荣山庄空山勿语内，南门流光告诉南郭泠，那些东西已经亲手交到南郭长情手上了。南郭泠说了声谢谢过后就再也没下文了。
寂静的空山勿语内，南郭泠还在写着什么，南门流光觉着尴尬，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南郭泠聊着。南门流光问南郭泠，出了南郭，现在有何打算？南郭泠道，仗剑江湖，随心而至。南门流光道，不如跟我。南郭泠笑道，跟你回南门么？南门流光道，当然不是，我有行走江湖的名字的，段痕。你要跟我，可以改成段泠。我知道，你以后不会用南郭泠这个名字的。南郭泠笑了笑，随口道，不觉得顾泠比段泠好听么？顾泠？南门流光点点头，好像是不错。
明灯作繁星，佳人如皎月。承欢阁内，凌空的灯笼照着整个阁楼华彩熠熠。席裳着一袭妃色长裙，广袖飘飘，光着玉足，在承欢阁中心的舞台上曼妙着。二楼兰阁前，南郭泠身子半隐在红绸中，双眼随着席裳的身姿而动。原本清朗的眼睛在云朗说出那个杀字的时候就黯淡下来了，此刻，南郭泠眼中尽是惜别。
“南郭公子。”云朗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兰阁，见南郭泠看着楼下舞台中央的席裳，没有上前打扰，待席裳舞毕，云朗才出声唤道。
南郭泠转身，见是云朗，料他已等了些久，微微一笑，道：“见笑了。”
云朗轻轻摇头吗，道：“无妨。”
进了兰阁，南郭泠将一封信交给云朗。云朗见上面写着裳儿两字，心生不详，急忙抬头看向南郭泠，问道：“南郭公子，这是？”
“云公子，这封信，劳烦你在我死后交给裳儿。”从进兰阁开始，南郭泠始终低垂着眼眸，云朗看不到南郭泠的眼神，却也能猜到南郭泠的神情如何。除了绝望，还能是什么呢？
还能是希望。一命换一命，哥哥的命换弟弟的命，这笔交易，怎么算怎么划算。南郭泠牙齿咬着嘴唇，嘴角蓦然扯出一个弧度。
“南郭公子，云某有一计。”拿到信的时候，云朗就知道南郭泠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可是，他不忍心。他想起了瑞雪山庄那次，顾流年劝雪狂暂且避下，想着让南郭泠也来一场假死。
讲完主意的云朗看着南郭泠，希望他点头同意。奈何南郭泠轻轻笑道：“云公子，替我照顾好流年。”
流年？他知道？云朗大骇。究竟怎么一回事？云朗想问清楚，但见南郭泠低垂着头，丝毫没继续下去的意思，也就忍着没问了。
南郭泠与顾流年是亲兄弟，当年，赵听风曾说，他们兄弟两个会为了一个女子，一个绝地逢生，一个痛不欲生。席裳自然就是那个女子了。而顾流年，云朗报出名号时，南郭泠一时没记起来，那天回到南荣，他才想起来，赵听风告诉过他，顾流年被云朗带走了。
“还有，让流年早点找个好姑娘吧。这些年，委屈他了。”南郭泠说完，云朗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来不及抬头，就被温润的液体湿了衣裳。
“南郭泠。”云朗抱着南郭泠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谢谢，”南郭泠虚弱道，“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曾，后悔。替我，告诉，裳儿，流年，不要，介，怀……”
躯体，渐渐冰冷，意识，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份遗憾，没能再见弟弟一面，一份无力，给不了爱人一个无忧未来。
累了，我真的累了。那个着茶色长衣的少年告诉自己说。
梦隐青山，锦衣不再，欢得三两孩童，一位佳人。无须刀剑。
茶色长衫随风而动，胸前，点点殷红伤了席裳的眼。
“南郭泠……”看到冰冷尸体的一刹那，席裳一阵晕眩，心头绞痛不能自已。这是一份比看着柳残月死更无力的恸，席裳不知，原来，南郭泠在她心中，早已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啪嗒”晶莹的水珠滴落，落在南郭泠胸前，氤氲了血色。
梅阁的门被撞开，云朗未及转头，就听一个声音说：“云大哥，你好浪费啊！”是封墨。
封墨用茶杯接住了席裳的泪水，待觉得差不多了，才转身对云朗道：“胭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