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洲蓝空飘雪,芦洲之外却是暖阳旭日。
过了暖春,便是盛夏。
初春过后的盛夏季节,更适合游客出行。
盛夏的暖意比起冰雪消融后的春意更加强烈,街上行人也褪去了厚重的棉服,换上一身轻盈的衣裳。盛夏之下的街道,繁华热闹,无论是偏僻小城还是熙攘大城,城中百姓都会出来透气散步。
夏王朝尚未破败之时,九州一片祥和,即便大势聚拢在国盛民强的大夏,大夏也没有这个野心统一九州。尔后,大夏太子夏离登基后,夏王朝在一夜崩塌。墙倒众人推,失去主心骨的大夏沦作了仙人的牺牲品。
祥元年时,九州再无大夏,江湖再无夏离。
如今的九州已经改姓,在那位穷酸书生的一己之力下,大周将九州所有王朝统一,国号彻底改姓为周。
不过三年时间,九州十余王朝都臣服在大周脚下,大周隐隐有成为天下第一大国的趋势。
两年之前,这位穷酸书生站在大周宫殿中说要统一九州,再至统一天下。那时的大周皇帝再至大周官员权当是一位刚入庙堂的书生在挥斥他的豪言壮志,再过些年,这些无聊幼稚的雄心便会被无情打碎。但两年之后的穷酸书生,成为了大周最为重要的异姓之人,连带那位曾经不学无术的四皇子,也被周王立作太子。
所有的权贵遇到这位穷酸的书生,都要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当今的大周,比起周王,更加炙手可热是大周的这位国师,还有现今的大周太子。
这位国师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而且这位纵横谋略当属天下之最的国师只忠于大周未来的天子,如今的大周太子。
只有这两人,才是大周的核心,才是能够带领他们走向巅峰的核心。
国子监中,一位衣着寒酸的年轻人站在木桌前,看着桌上留下的那封书信,眉目轻轻皱起。
陛下已经消失数日有余了。
几日之前,单征如惯例般为陛下梳理旧国学识时,入门时便是发现了台面上的这封白色的书信。
只是很寻常的一封书信,陛下告诉他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做些事情,并不用太过紧张。
能够留下一封书信只告诉他一人,便是证明陛下的记忆又是短暂地恢复,至于恢复记忆的陛下要去做什么,单征也不知道。即便曾为十国大将军的他,也很少过问陛下的事情,君王要如何做,还轮不到他这位臣子来过问。
只不过,看着书信上简单的“勿忧”二字,单征心神总是有着一丝不安。
国子监中只有单征一人,单征思索沉吟片刻后,抬起衣袖。
泛白的布衣下落下一笔狼毫。
长桌上铺起一张白纸,白纸上空无一物。
单征咬破手指,将鲜血滴落狼毫之中。
单征挽起衣袖,在白纸上写落四字,以自身之血刻入四字。
十国之君。
白纸上的四个红字刺眼。
单征是想推算如今陛下身在何处,作为十国之时最为强大的推演之师司马策的大弟子,做到这一步并不算太过艰难。即便推演之人是真命之人,单征也有办法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血液从指尖滑落狼毫,狼毫笔尖上游出四字时,白纸莫名颤动,单征松开这一只陈旧的狼毫。
狼毫竖立在白纸上,笔下四个红字却显得无比刺眼。
怎么?
单征脸色微滞,目光之中有些难以预料。
悬在白纸上的狼毫写完四字之后,却是定格在半空之中,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单征皱了皱眉,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突然间,悬在半空的狼毫轻颤,想要继续书写下去,但依旧被一股力量格挡开来。
算不出来?
单征的面目有些沉重。
单论推算的精髓,他是继承了先生司马策的八分甚至九分之多,即便真命天子的帝星会被无数云雾遮掩,但于他而言,算真命之人并不是太过艰难。
以己身之血来换取一个真相,这种特别的交易从春秋便是有之,推演之大能,能够算天地算未来算命数,被天地不容,被万物视作怪物。
十国破碎之后的司马策,被人烹杀割肉喂食百姓,也是权因推算逆天的行为。
单征不单止是一位强大的武者,他最擅长的是算命,算破天命,算破未来。这种建立在己身与所要推算之物的联系,通过自身,得到想要的消息。
但如今是怎么回事?算不到是怎么回事?
突然,单征探出手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悬在半空之中的狼毫莫名折断,两截木身掉落在白纸上。
单征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有些苍白。
他的脑海之中莫名想起这位威严无比的十国之君。
这位曾在仙佛山的悬崖旁告诉他,要与春秋之时的春秋大帝争个高下的十国之君。
他曾问过自己,十国之君比肩春秋大帝又是如何,自己也曾实事求是地回答,十国之君还是略输几分。所以他们将战局放在了现世,到现世再和春秋大帝争个高低。
但是单征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致命的问题。
为什么陛下一定要和春秋大帝争个高低?又为什么十国之君会以摧枯拉朽之势统一了十国,每一个地点便如先知那般,致命的弱点被瞬间揭露?
陛下的身上隐藏太多的秘密,从他统一十国再至如今,这些秘密单征都从未发觉。
单征突然想到一个疯狂的念头,既然能够转世,陛下是不是也是从春秋转世过来。
而春秋之时的陛下,和春秋大帝就是生死之敌。
单征看着折断的狼毫,还有放在一旁那封勿忧的书信,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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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在皇城殿檐中喝酒自醉的春秋大帝看了眼黑暗突起的芦洲,神色有些玩味。
修长的手指有韵律地叩在了酒壶中,笑地意味深长。
原来如此,原来暗中还真有一位自己意料不到的人物发生。
如果这位先生尚在人世,那么自己那位自杀身亡的兄长恐怕也会出现在这片天地之中吧。
真是意想不到啊,原来手足相残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春秋大帝轻笑,线索逐渐清晰,他看了一眼身侧,却发现如今早已空无一物。
偌大的宫殿,只有春秋大帝孤单一人。
春秋大帝低头,轻声呢喃:
“陈瑶啊,朕很快就会为你报仇。”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是我的谁,都会被朕挫骨扬灰。”
春秋大帝笑意阴冷,壶中清酒轻轻倒在了大殿的板砖上,溅起了丝丝白气。
崇安王,春秋大帝的亲大哥,大周本来的太子,周崇安。
春秋大帝五指微伸,酒壶砰然破碎。
碎开的屑末溅在半空之中。
“可惜了这个酒壶了。”
春秋大帝语气阴冷,眉目下的眼眸泛起了寒意。
满城的鬼气轻声呜咽。
哀鸣,哭诉,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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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血迹滴落洁白的雪地,刺眼难受。
雪地中躺着三个人,生死未卜的夏离,失去意识的春生,还有生机流逝的白衣男子。
青虹长剑垂落天地,剑尖还沾着点滴鲜血。
执剑的燕雀王透过雪地看向上空,蓝空之后的时空。他的双眸平淡,脸色没有起伏。
那从无尽远处传来的苍老声音中,有着对他这位永恒王爷的忌惮。
“观心大自在是什么。”,燕雀王问了声。
“不过是现世下的境界罢了,有心之人将永恒之境上的境界化作归源。”
“归源之中又有圣者,观心大自在,最后便是归源。”
“这是超脱于神圣之后的力量,有接近本源的味道和法则。”
“境界不过是综合了春秋和现世千年的笼统排位罢了,通俗的排位对某些人没有任何意义,便如你,便如西楚王,还有春秋大帝。”
燕雀王微微点头,也是明白了个大概。
春秋之时,千古一帝,麾下八王。八王之中,便属他和陈玄卿最强。这个排名是从来都不会更改,即便已过千年。
他们的实力境界还是最强,无论有多少后起之秀,也没有人能够动摇这个排名。
即便山河变迁,即便时光推移,最强的永远都是春秋大帝。
亘古不变的真理。
燕雀王没有再开口,生机从白衣下流出,那位倒在雪地之中的白衣男子承了燕雀王的一缕气机,即便无法恢复身体,但也不会伤重致死。
“既然确认了某些消息,那么就告辞了,燕雀王。”
“你来的目的是什么?”,燕雀王抬起头看着蓝空。
“只是为了确认某些事情,又或是阻止某些事情。目的达成,自然便是要离开了。”
燕雀王抬头,虹光闪烁而起。
但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
“即便我对你这位春秋王爷忌惮万分,但要从你手中安然离开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所以以你这位王爷的脾性,没有意义的事情也不会强行为之。”
燕雀王皱了皱眉,青虹剑归鞘。
即便强行斩碎黑暗,也没有任何意义。
燕雀王比起他的身份,更是在意他为何而来。
临走前的那一句目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目的。
是与他这样为了这个少年而来,还是说他只是为了他口中的名字身份而来。
这两者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是因为他对上自己,没有万全的把握,依旧害怕流露蛛丝马迹,所以才退去。还是因为自己的出面,这位少年的性命得以保存,他才退去。
是站在陛下的这一边,还是陛下的敌人。
扑朔迷离。
越来越猜不透了。
燕雀王张手一抓,将白衣男子扛在了肩膀后。
尔后,看了一眼依旧没有意识的夏离,轻声道:“本王也想看看是规则的塑定者更加强大,还是规则的改变者更胜一筹。”
风雪之中,两袭白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芦洲之地的风雪依旧肆虐着天地。
一位黑衣男人,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两位在地上还未恢复意识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