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堪客右手持剑,沉默着向着另一个寒山宗弟子走去。
他的脚步稳定,神情冰冷,然而他的呼吸却开始急促起来,握着木剑的右手也有一丝颤抖。
凌迟处死,每一刀的力道都控制的恰到好处,对他此时的身体来,负担实在有些大。
方堪客行走间,已经有寒山宗弟子忍受不住那副画面,举着手中的武器拼命的砍向身周那张无形巨网。
随着他们的挣扎,那张网反而越来越厚实,越来越紧凑,任他们如何挥洒剑意,那张大网依然固执地向着中心聚拢。
那不是网,那是二师兄写下的符。
既然是二师兄的东西,又岂是寒山宗这些弟子能轻易破开的?
方堪客深吸口气,秋风伴着血腥气流入他的鼻息间,清凉而肃杀的气息让他有些困倦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沉默着向前走了几步,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木剑。
木剑再次落下。
方堪客又一次开始切人。
方堪客要用木剑再次把人凌迟切死。
......
......
足足一个时辰,除了三个不堪这副惨痛画面的寒山宗弟子自尽,以及五个拼命挥剑挣扎而被符网杀死外,其余都被方堪客用剑一刀一刀凌迟,忍受着难以形容的滔天剧痛含恨死去。
终于杀完了这些人,方堪客神情一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木剑从颤抖着的右手滑落,伴着涓涓血液插在了草甸之上,秋风吹拂过草甸,带着那些盎然的绿草摇曳,却吹不干木剑上的鲜血,吹不散这片空气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方堪客重重地坐在了地上,眼睛泛着酸涩,闭眼揉了揉有些刺痛的眉心,然后抬头目光落在前方,神情依然冰冷。
那里还有一个人活着,也是造成长寿村一百多条性命死亡的罪魁祸首。
在方堪客凌迟第二名寒山宗弟子时,楚元世便睁开了眼睛。
那一声声惨痛到极点的呼救声,那一幅幅残忍到极致的杀人画面,让这个寒山宗的主人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很痛苦,难以想象的痛苦。
亲眼看着自己这些培养多年呕心沥血的弟子们,被人用千刀万剐的手段杀死,气急攻心之下,楚元世再难掩心中的悲痛,一口浓稠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
他伸手颤抖着指着方堪客,却无计可施。
他很想杀死方堪客,也让他尝尝被人凌迟切死的那种痛楚,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的身上还插在一柄铁剑,铁剑封死了他的方寸灵台,那道属于神圣之境的力量便被彻底锁死,再不能通过他身上的经脉向外释放。
楚元世宛如一个被困住手脚的婴儿,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由,甚至连挣扎都是那么无力。
方堪客坐在地上,用心调整呼吸,认真地开始冥想。
许久,他看着不远处那道无法动弹的身影,眼神露出嘲讽,道:“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子们死去,实在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既然你还活着,我总要让你过得痛苦些,否则就太对不起长寿村那些把我当子嗣来抚养的家人了。”
那些死去的村民,绝不希望方堪客去报仇,为了报仇让自己的家人置身险地,他们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
方堪客还是来了,毕竟他总是要杀死所有人的。
如果不杀死这些人,如何对得起那些善良淳朴的村民们?
既然杀光了寒山宗弟子,方堪客内心也算是有个交代。
楚元世眼中带着滔天恨意,拼命的扭动着脑袋,然后死死地盯着方堪客,道:“你再怎么杀,那些愚蠢的村民也复活不了,寒山宗的人你杀不完,边关,朝廷,山野,甚至整个世间都有寒山宗的影子,除非你一步都不踏出南城,否则他们总会找上你,然后杀死你。”
方堪客摇头道:“你错了,不是他们找上我,然后杀死我,而是我会去寻找他们,然后杀死他们。”
楚元世冷笑出声,随后仰天大笑,道:“你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还想找到他们?”
方堪客眼中露出轻蔑,只好摇头感叹对方的愚蠢,道:“我是破道的师弟,整个南城都是破道的,用天下第一城去查几个人,又怎么会查不清楚?”
楚元世眼中痛楚更甚,但嘴角依然挂着冷笑。
“我不会死。”
楚元世眼睛一直盯着方堪客,忽然一字一句道。
二师兄一声冷哼,那柄铁剑再入一分。
鲜血顺着铁剑的剑身溢出,一滴一滴不停的落在地面。
楚元世脸上痛苦再入三分,嘴角划过一道鲜血。
这一剑不偏不倚,刚好向前一分,于是便刺穿了他的一个脏器,他的身子不再完整。
“我不会死。”
楚元世痛苦的面孔忽然泛起一丝笑意,重复道。
二师兄神情平静。
右手一缩,他将铁剑从楚元世的身上拔出,然后右手向前一送,铁剑再次进入楚元世的身体。
“咳......”的一声,因为实在太过痛苦,楚元世的脸上痛苦的扭曲起来,然后拼命的咳嗽,吐出一大口浓郁的血液。
“我不会死。”楚元世艰难抬头,依然还是那句话。
他在求死,他一直重复这四个字,便是希望二师兄能快速杀死他,他早已痛苦的无法自已,只想快快死去。
但换来的只是更多的痛苦。
方堪客和二师兄这对师兄弟可不想楚元世痛快地死去。
二师兄眉头微皱,右手向前一伸,再次拔出铁剑,然后用铁剑对准楚元世的心脏。
这一剑,他准备送他去死。
二师兄神情平静,向前送出铁剑。
楚元世没有死。
方堪客不想让他轻易的死去,即便他已经承受无数痛苦,但他还是不想让他这样死去。
因为这样死去,还是太痛快了。
所以,方堪客要让他活着。
方堪客张了张嘴,出声喊住了二师兄。
......
......
二师兄的剑停在了半空,沉默片刻,他放下了手中的铁剑。
方堪客右手撑地,支撑着整个身体起来,然后向着二师兄走去。
这一次,他的手中没有木剑。
他的神情平静,缓缓来到楚元世的身前。
他盯着楚元世的面孔,看得很是仔细,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看着他脸上的真实痛苦,方堪客终于道:“看得出你很痛苦,但对我来这还不够,既然亲眼看到自己的弟子被我的剑千刀万剐,然后痛苦的死去,总会让你活的更痛苦,那你就别想死去。”
楚元世同样盯着方堪客,看得很是仔细,同样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
他要将这个少年的面孔生生烙印砸脑海中。
“有句话你对了,你不会死。”方堪客语气平静,继续道,“你的确不会死,我不会让二师兄杀了你,杀死你是我要做的事情,但我现在还杀不了你,所以只能让你活着。”
楚元世张嘴冷笑,那一排牙齿伴着血液红白相间呈现出一点妖异的光芒,他明白了方堪客的想法。
方堪客道:“我会让你活上三年,尽管你是传中位列神圣之境的大修行者,但也是人,只要你闭上眼睛,或是休憩睡觉,总会想起我拿着那柄破木剑一刀一刀将你的弟子切死,然后继续痛苦的活着。”
“因为三年之后,我会来找你,你一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死去,而是在三年之后我找你对决,然后你彻底杀死我,尽管杀死我之后会被二师兄杀死,但那对你来,已经足够了。”
“所以,请你好好活着,痛苦的活着。”
方堪客忽然咧嘴轻笑,然后向着楚元世行了一礼,出了最后一句话。
寒山宗外,忽然多出一道杀机,这是愤怒到极点,也是痛苦到极点爆发而出的杀机。
杀机之浓郁,仿佛将这片空间都变成了地底深处的幽冥界,充斥了无边的冰冷严寒,秋风不敢进入,秋意瞬间被撕成碎片。
楚元世眼中带着无边杀意,冷冷注视着方堪客,然后吐出一个字。
“好。”
他一定会活着,就如方堪客所,尽管他无比痛苦,甚至脑海中充斥的尽是方堪客凌迟他弟子的画面。
但他只能活着,痛苦的活着,然后等到三年后杀死眼前的少年。
......
......
方堪客看着楚元世身后的大殿,想起了长寿村的那些房舍,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他找来了一根木头,烧着了那根木头,然后走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寒山宗门前,将那根点着烈火的木头丢了进去。
一点火星忽然四溅开来,不知哪里卷起一阵清风,竟然吹在了火星上,然后点燃了一块破布,火势渐渐大了起来,随后快速蔓延,瞬间点燃了整个寒山宗,无数熊熊烈火从这个往日无比辉煌奢华的大殿上爆发,一道道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不断传来,滔天的黑色浓烟自大殿的顶端那根铁柱上升起,瞬间铺满这片天空。
方堪客一炬,整个寒山宗化为了焦土。
方堪客没有家了,那么楚元世也不该有家。
二师兄上前几步,伸手抚摸着方堪客的头发,道:“走,我们回家。”
方堪客有些茫然,想到了已经不复存在的长寿村,眼神瞬间充满了黯淡。
家?是什么?
他已经没有家了。
二师兄拍了方堪客的脑袋,就像很多年前那个书生拿木尺轻拍他的脑袋,让他回家一样。
他道:“回家了,师弟。”
方堪客明白了,所以他很开心。
与很多年前没有家的二师兄一样,他没有家,但大师兄有家。
大师兄的家就是二师兄的家,也是师弟的家。
方堪客以后的家就在南城,就在南城北面,破道里的那几间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