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们并不——”伏翼惊了。
“好吧,我们愿意穿你的白衣服。”兆学疚决定俊杰一回,但他并不抱太天真的希望。
“不不不!你们难道还不能明白吗?——不然我方才为什么会去干那一票?我让自己的手染成腥红,却不知那血的意义?有这么荒诞的事情吗?”木木夸张地耸肩,瞪大眼睛,用那种大人面对孩子毫无意义的问题时的态度和那种努力表现出来的耐心道:“这怎么可以?!614是个监狱岛,不是个无逻辑无秩序的疯人院!而你们是清白的!清白的人是不能呆在这里的,我们得让你们保持你们的纯洁性,这多么了不起,我们理解,并且尊重。”
人潮步步逼近——都说眼睛可以流露出人内心的躁动,而他们触目所及,却如大海般苍凉,冷漠,灰暗,兴奋。那些脸统一是一种恶毒的镇静,而那些人的思想和精神已完全停滞,已刀枪不入。看着眼前涌动的脸,也看不到任何他们所能理解的人类本性……他们退无可退。
“小心,思考是危险的,特别是对想死的人,如果想自杀殉道,就不要思考!魔鬼说:‘甚至上帝也有他的地狱,那就是他对人类的爱。’然而高尚行为如此可贵,只因它寥若晨星,所以狠心和冷漠才是人类行为更经常的动力——下定决心吧,所有人、所有生物都在等待你们,等待你们这辉煌的一跳!就像基督甘取奴仆的形象,通过耶稣在十字架上的死亡,担负起了人类死亡的痛苦和恐惧,开辟了一条通往真理、通往永生的道路。看吧,他们无知且特别有耐性。我们给你们时间、机会、选择,不然你们闯下的每一个祸都像是慢性谋杀——这简直是对未来的地狱世界的一种挑战……如果他们一时还不能,就成全他们吧,帮助他们吧!”木木站在高远处不停声地煽动着,越来越狂热。
“这不是自杀殉道,这就是谋杀!”——然而有谁会在意?伏翼愈加慌乱,他瞻前顾后,汗如雨下。有几个人又狂热些,被人潮耸动着,见伏翼慌乱,不免一下子扑了过来,伏翼与他们扭打着,嘶声叫道:“哥!哥——”
兆学疚忽然明白,伏翼一路来流的不是汗,而是泪,他还能有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自己的心脏给掏挖出来,再强塞到鼻尖上一样,充满血腥味、令人窒息,是一种不知廉耻没有人性的疯狂。
木木那邪恶的声音带着魔鬼般贴心的驱动力和无法自制的疯子般的亢奋:“我不想详细讨论一番有关食物链的理论,可是在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生存手段就是杀生,这是定律。我们都会杀生,就连最严格的素食农耕者犁地时也会杀死很多小生物和昆虫。每个人都想救人,可人每天杀死的成千上万的生灵呢?生活里充满着懦弱、退让和求生的需求,让我们超越死亡的生命幻想曲,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在生死界限的这一边克服思维的诅咒——血是必要的洗礼,屠杀是爱的方式,死是牺牲品和杀手之间的共享。尼采说:他的灵魂需要血,不是想抢掠,他渴求着刀的祝福!而那些干枯的心灵,需要痛苦的启蒙!!!”
伏翼耳朵里尽是一片嗡嗡的声响,眼前磷火似地飞舞着无数恶意的血光……他们的眼睛又小又亮,眼神闪烁不定,充满了愤怒和恐惧——生活已经擭取了他们或许曾经拥有的友善和希望,只留下了建立在丑陋和仇恨基础上的生命力,看得出来,残存在他们身上的只有怨恨,至于是怨恨上天还是同类,那就不得而知了——伏翼无法自持,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狂叫,奔牛一样冲上前——他忘记了所有的武术招式和搏击技巧,只尽着蛮力和焦灼的邪火,顶、撞、捶、踢……
“伏翼——”
一声遥远的断喝冲进了那片浑浊的嗡嗡中——不似人声的喘息,沉重的心跳,遥远而沉重的海浪……伏翼木雕似地停顿下来,他两只巨大的手里分别握着两个人的颈脖,腰腿下至少扣压着三个人,脚下瘫倒、矮软有五六个……他们凶残且怯弱,慢慢退开,就如同一群猎食而不幸猎物突变异化成远比他们更凶暴的猛兽的野狼……
只有丑陋的木木饶有兴趣地站在他们跟前,摇着两套白衣服,兴致勃勃地道:“看吧,所有人的天性里都会有一份深藏不露的恶毒,你把它逼出来不就了结了。看来614的理念已被你们领悟了:为人在世,无须慈悲,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屈从于凶险的冲动,其实比你想象的更为容易。你们首先是动物,然后才是人。好了,我的乖乖!要是你已哭得没眼泪了,那么就不要哭,放声笑吧。你们年纪太轻,误以为简单的真理这种东西确实存在。不免弄得一些傻瓜昏头转向,害得那些家伙张着大嘴巴,险些把你的蠢话全吞了下去,那就糟糕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的生活更清楚、更简单。”
他的逻辑很恐怖,却有着奇妙的感染力……伏翼感到自己又快要发作了,可以感觉到那魔音又在酝酿,然后一点一点地渗透他的身体,点燃他的眼睛,风干他的喉咙……他的身体、他的四肢又开始盈满了杀气……
“伏翼……来拉我一把啊!”
伏翼又是一惊,那双鲨鱼似的眼睛稍稍漂移开去,伏翼心下一宽,眼睑一闪,神智又慌又喜,立马归位,他手忙脚乱地放松手脚,那倒下的一片咳喘着得以从鬼门关逃逸,引得小鲨鱼眼又遗憾又不赞同地叹气,他轻蔑地耸耸肩,眼睛里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光芒,它的含义似乎是……伏翼已经顾不得了,大步跨过去,他哥手里一串人,一串被他逼下海的倒霉的人……伏翼一拉一甩,已用上了借力的技巧,把一串人甩了上来,又单单去护了他哥,巴巴地问:“哥,你怎么……有没有……”他红了眼睛,红了脸,再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