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两人来到一个小山村,抬头望见红日西移,便打算在这村中借宿一晚。
走在街道之上,户户门窗紧闭,任他们如何叩敲,竟是无一人前来应门。
宋惜朝心下寻思:“这情形倒与当日蝠妖作乱的小镇有几分相似,难道这小小山村,会有什么嗜血妖孽出没?”
一思及此,宋惜朝向金云打了个眼色,两人都是小心翼翼地抽出兵刃,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轻轻地走着。
忽然,两侧的暗巷中,响起了不似人类的低嚎。紧接着,七八道身影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借着摇曳的火光,宋惜朝看到当先一人满身道符,口中咆哮不休,发出浓烈的腐臭气息。
只是,那道符却有几分熟悉。
宋惜朝与金云背靠背站定,重玄剑冒着淡淡金光,低声道:“我尽快解决他们,再来帮你。”
金云摇头一笑,祭起明光镜,道:“不需要,这种道行的尸鬼,我有明光镜足矣。”
说着,指诀凝处,明光镜悬在身前,光芒大绽,对着尸鬼照了上去。
那些尸鬼的身体,便像软絮一般,轻而易举地被那道光芒射出了一个大洞,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而宋惜朝有重玄剑在手,更是轻松,抡剑挥出一道弧形光波,将面前的尸鬼斩得粉碎。
金云收起明光镜,道:“没想到这山村竟有尸鬼作乱,难怪刚才我们怎么拍门也没用,想来是以为我们是尸鬼。”
宋惜朝缓缓蹲了下来,摘下尸鬼身上的道符,细细察看,满脸思索之色。
“怎么了?”金云见他神色古怪,好奇地凑过来看。
宋惜朝又细细看了两眼,道:“金大哥,难道你不觉得这道符有几分眼熟?”
金云接过道符一看,面有讶色,道:“宋兄弟,你可听说过灵幻门?”
“灵幻门?”
金云重重地点头,道:“是的,灵幻门人善使御尸符术,有时甚至会将活生生的人制成尸鬼,其残忍的手段,就是邪道中人看了也会毛骨悚然。不过,他们却有一个特点。”
宋惜朝对灵幻门不甚了解,连忙追问道:“什么特点?”
金云将道符扔在一边,道:“既然村中有尸鬼扰民,那灵幻门人定会在当地坟墓中寻一具不腐古尸,炼制尸鬼皇。”
宋惜朝恍然大悟,道:“这般说来,只要明日向村民打听那具不腐古尸的墓穴所在,便能直捣黄龙,寻出背后操控尸鬼的灵幻门人。”
于是两人跃上屋瓦,望着略带血色的月亮,沉沉睡去。
半夜,低沉的咆哮声,犹如荒野的狼嚎,在这个小山村中接连响起。
宋惜朝猛然惊醒,睡眼模糊之中,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在众多尸鬼的簇拥之中,停在了那几团灰烬前面。
那人年纪不过二十,一身洁白的衣裳,走在满是泥沙的路上竟然没有沾上一点灰尘,一对明亮的蓝色眼瞳,就像黑夜中的狐狸,泛着淡淡的光芒。
宋惜朝惊得大气不敢出,轻轻推了推金云,道:“金云,正主来了。”
金云猛地一睁眼,如弹簧般坐了起来,按住了冰凉的剑柄。当他看见那名英俊的白衣人时,眼中露出一丝迷惑,转头问道:“就是他吗?”
宋惜朝指了指,道:“看下去。”
只见那白衣人伸手抄起了一团冰凉的灰烬,搓了搓,微感惊异,“明光镜?还有……嗯,应是一种具有降魔大能的兵器。”
屋上两人面面相觑,这人只凭尸鬼留下的灰烬,便能猜出两人所使的玄兵灵宝,其实力当真不可小觑。
白衣人忽然目露凶光,沉声道:“看来这个村里来了两个正道人士,我的古尸正炼至关键时刻,绝不能让他们坏了我的好事!”
口中说话,白衣人手中多了一张道符,正**烧。那些尸鬼身上的符篆忽然亮了亮,眼中幽光闪动,颤颤巍巍地走了开去。
“他想干什么?”两人心中,同时涌出了这个疑问。
未几,其中一拨尸鬼破开了一间民舍的木门,在屋中人惊慌的喊叫声中,发出了兴奋的咆哮。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三个村民满脸恐惧地跑了出来,随即被守在门口的尸鬼扑倒,张开血盆大口,咬在了他们颈上的动脉。
剧烈的挣扎,随着血液的快速流失,渐渐变得无力起来。
“砰砰砰”
一间间民舍被尸鬼破门而入,在凄厉的惨嚎声中,再次上演了这悲惨的一幕。
看着周围俨如人间地狱的场面,白衣人仍旧一脸淡然,往四周看了看,郎声道:“我知道你们就藏在附近,再不出来,这满村的活人,便都成了我手下的尸鬼了!”
两人商议片刻,决定让宋惜朝去拖住白衣人,金云则御使明光镜去援救余下的村民。
决议已定,宋惜朝立即腾身跃下屋瓦,半空中抽剑而出,荡开一道弧形光波,将四五只尸鬼撕得粉碎。
“断月波?”白衣人眉头一皱,不觉多看了宋惜朝两眼,心中嘀咕:“此人竟然身怀魔门的失传武诀,不知和那阳通天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的目光流转,落到不远处着急救人的金云身上。仅仅片刻,他便救下了三四户人家,将他们保护在明光镜的光芒之中。
白衣人轻轻一皱眉,心道:“如果他们真是霜火教之人,明知不敌,绝对会联手来对付我,怎么却还分出一人去救援?实在不像霜火教一贯的作风。除非……他们只是穿着霜火教的服装,其实是正道人士!可是,这小子却分明怀有魔门功诀,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白衣人心念电转之间,宋惜朝稳稳地落到地面,周围尸鬼虽众,但慑于重玄剑散发出来的光芒,竟不敢上前一步。
经过幽鬼森林一役以后,宋惜朝虽然修为略有精进,但以他目前的修为,在白衣人面前仍是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
只见白衣人眼中凶光连闪,悄然祭出一道青色道符,冷声道:“凭你一人,如何拦得住我?”
话音刚落,那张青色道符便像鬼火般燃烧起来,周围的尸鬼眼中幽光一闪,便像丧失了理智般扑了上来。
宋惜朝不屑地冷哼一声,当先抢入尸鬼群中,剑光连闪,抡起道道剑圈,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
这一招寓攻于守,不过片刻,地面横七竖八地倒满了数十具尸鬼,正逐渐化作劫灰随风飘散。
宋惜朝一抹剑上污血,傲然道:“以你手下尸鬼的微末道行,又如何是我重玄剑的对手?”
白衣人眼中凶光大放,踏前一步,喝道:“猖狂!既然如此,那便别怨我手下不容情了!”
说罢,双手各掐了个指诀,金、青、蓝、红、褐五种颜色的道符,在他身后徐徐升起,停在了空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白衣人面色森然,猛地双手一合,凝起一道不知名的印诀,喝道:“五行杀符!”
随着他的喝声,那道金符忽然化作一柄灵气凛然的巨大仙剑,凌空斩下,化出一道无可匹敌的剑气。
只是,这剑气却不是逼向宋惜朝,而是奔着笼罩在明光镜之下的众村民去的。
宋惜朝一见大惊,正欲飞身硬抗这一道剑气,青色道符猛然爆响,然后一条条藤蔓破土而出,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双脚。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明光镜的镜面出现了一道剑痕,光芒收敛,无力地跌落下去。
虽然不至于损毁,但短时间之内再也无法发挥功效。
那些守在周围的尸鬼一看光罩解除,立即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看到那些村民只一瞬间便被吸成干尸,金云不由得怒火中烧,一道冷光,犹如天际划过的流星,闪电般冲向了白衣人。
白衣人冷冷地看着金云越来越近,嘴角轻轻划起一道得意的弧度,头顶的火红符篆忽然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两团硕大的火球,逐渐在他左右两侧燃烧了起来,冒着一缕缕炽热的白烟。
其散发出来的热量,似乎将周围的空气蒸发殆尽,两人的气息顿时一窒。
“砰砰”
两声闷响骤然响起,随即两道着火的身影,带着满天的火星,摔出了数十丈外,落在一人的脚下。
那人微微一怔,当他看清两人的面容时,不由分说地袖袍一拂,凭空卷起一股强烈的风力,瞬间熄灭了他们身上的火焰。然后,他祭出两道符篆,闪电般地按在了他们身上,同时沉声道:“别动!我已给你们印上隐身符,只要不动,那魔头就见不到你们。”
几乎是在同时,白衣人收起了剩余的两道符,祭起一道天眼符,无形的光波四面扩散开来。
他的双目,泛着淡淡的幽光,四处搜索无果后,对着那人冷冷一笑,道:“万符教的道兄果然道行精深,我这天眼符虽能洞察天地,却偏偏看不破你那小小的隐身符法。”
来者,正是数日前,宋惜朝于幽鬼森林中遇见的万符教执法首座——空云子。
只见他满不在乎地一笑,道:“范真,虽然你我同为天师道一脉,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如若必要,老夫也不屑管你的闲事。只是,这两人却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断不能让你害了他们的性命。”
那个被称作“范真”的白衣人略一沉吟,道:“看在大家千年前本是一家,那我便给你这个面子,饶了他们。只是,若是他们再来阻挠我的好事……哼!”
发出这声沉重的鼻音后,他便引着一众尸鬼,慢悠悠地走向附近的一座山林。
空云子看着那座遍地坟墓的山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微变。忽地叹了一口气,道:“贫道本不愿理睬这等闲事,但此子竟敢做出欺师灭祖的行径,却由不得我坐视不理了。”
宋惜朝一坐起身,立即责问道:“道长,你我三人联手,还愁不能制伏这丧心病狂的恶人么?为何要将他放走?”
金云亦是满脸不忿,随声附和。
空云子转头盯着他们瞧了好一会儿,道:“少年郎,纵使我们将恶人击毙于此,但若不摧毁了他炼制的古尸,到了月圆之夜,这山村同样是血流成河。”
金云脑筋灵光,一下子便明白了空云子的用意,喜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快跟上他们,看看那古尸到底藏在哪里。”
宋惜朝面有喜色,附和道:“对,找到他们的巢穴,一把火烧死他们!”
空云子目光闪烁不定,似乎下不定决心,但看到两人一脸期待,把心一横,道:“走吧,但愿不像我所想象的那么糟糕。”
宋惜朝刚走了两三步,一听这话,猛地停住了脚步,随后又急急忙忙地赶了上去,问道:“道长,难道你猜得出那范真所炼制的古尸,到底是何许人也?”
空云子目光停留在那座山林之上,脸色阴晴不定,忽然道:“两位,你们可知万符教与灵幻门有甚渊源?”
两人互视一眼,都是摇头。
空云子接着道:“千年前的武界大战,我天师道祖师凭着一身超凡符术,打下了赫赫名堂,其声势绝不逊于当时的正道大派——天道门。只是后来祖师仙逝,门下弟子因为争夺神妙符术而毅然决裂,争斗不断,经过数百年的演变,便成就了如今大大小小的符术宗派。”
宋惜朝听得唏嘘不已,但还是满脸疑惑,道:“可是,这又与范真所炼古尸,有什么关系?”
空云子忽然露出沉痛之色,道:“这小小山村,便是我天师道祖师的家乡。而他老人家仙逝以后,便葬在了对面的山林里。我想,范真之所以选择这里,并不是巧合。”
宋惜朝只觉身体里凭空生出一股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道长,你不会是说,那范真所炼的古尸,便是天师道祖师吧?”
金云亦是听得寒意陡生,道:“这……这不可能吧?再怎么说,那都是他的祖师爷,谁能下得了这个毒手?”
空云子摇了摇头,道:“错了,你们都错了。范真其人,天资卓绝,年纪轻轻便已突破了星府境,实乃灵幻门不世出的奇才。只是,此人天性残暴,嗜血好杀,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却也不无可能。”
一时间,三人都是沉默不语,紧紧地跟在那一群尸鬼之后,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
忽然,范真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座年代古远的洞府前面。那洞府的入口,堵着一块巨大而沉重的岩石。
三人各躲在一棵树后,时不时侧身来看,瞧见了那洞府上方雕刻着的四个大字。
天师陵寝!
空云子恨恨地咬了咬牙,怒道:“这孽畜,当真是要玷污祖师的遗体!”
不知范真动了什么机关,轰隆巨响中,那一块看似不可撼动的巨岩,竟然缓缓地移了开来,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在范真和那群尸鬼进去以后,巨岩重新移回了原位。
这时三人才从树后走了出来,站到洞府前面。空云子仍然怒气未消,御起数道灵符,一股脑地砸向了巨岩。
数声爆响过后,石屑四溅,但这块巨岩仍旧屹立不动,三人不禁大吃一惊。
空云子好不容易才将怒火压仰下来,随即上前细细观看,道:“难怪我的符术起不了效果,原来范真在这巨岩之上施加了血印符。好,那就让我以血破血。”
口中说话,灵云子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伸指弹出了一粒血珠,落在巨岩之上。
不过片刻,那块巨岩绽放出一道强烈的光芒,宋惜朝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连忙侧过身去。
“轰隆”
随着这一声爆响,原本坚不可摧的巨岩居然四分五裂,而那幽深的洞口,也再次展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