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即想起了自己的危险处境,正欲弹跃而起,却发现自己四肢被缚,动弹不得。
他看了看四周,这是一间破旧的小屋,没有家具,蛛网密布,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重玄剑不在身边,应是被贼人取走了。
忽然,那扇紧闭的门被人推了开来,强烈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十分刺眼。
宋惜朝没有侧过头来躲避光线,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缓缓走入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满是疑虑。
那是一个貌美如花的黑衣女子,生得亭亭玉立,肤色欺霜胜雪,眼波流转,说不尽的清纯可爱。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上官零儿。
或许是修习了天罗神功的缘故,宋惜朝无论面对如何绝色的女子,仍旧心境如水,起不了半点的波澜。
上官零儿微微一怔,暗道:“此人面相有异,而且能抵御美色,莫不是佛门弟子?”心中这般猜疑,朱唇轻启,道:“小子,你可知我是何人?”
宋惜朝面色平静,瞄了一眼上官零儿紧身黑衣之上的蓝白火印,道:“定是那黄刀张四请来的强援吧?哼,既然我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又何必惺惺作态?”
上官零儿美目流转,道:“我叫上官零儿。本来你是该死的,但因你穿着霜火教服饰,因此我才力保你的性命。现在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本教弟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上官零儿目光忽然冷厉如刀,瞪得他身上隐隐生疼。
只不过片刻,宋惜朝浑身冒汗,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忙运起天罗神功,重压稍解。
上官零儿忽觉双目灼痛,大叫着倒退数步,惊道:“这是魔门失传多年的天罗神功!你和阳教主,到底有何渊源?”
宋惜朝心念电转间,便知要逃出这地方,极需上官零儿的帮助,于是淡淡一笑,道:“在下宋惜朝,得阳老前辈赏识,传授毕生所学。”
上官零儿目光闪烁不定,沉吟道:“你是说,阳教主是你的授业恩师?这么说来,你确是我魔门弟子?”
宋惜朝摇头道:“在下无门无派,游侠而已。”
上官零儿柳眉微蹙,道:“这可就难办了。你并非霜火教弟子,但又身怀魔门功法,我实在不好向张四交待。”
宋惜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想不到你一个堂堂霜火教弟子,居然会怕了张四这小小的贼寇?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上官零儿面有怒容,一张红通通的脸蛋不胜娇艳,随手一划,捆着宋惜朝的精铁锁链竟然应声而断。
“随我来。”上官零儿急促地唤了一声,随即破门而出,左右一点,将守在门口的强匪击倒在地。
张四一见这里发生了骚动,不由分说地率众前来,拦住了上官零儿的去路。只见他哈哈一笑,道:“上官姑娘,您这是在干什么?”
“霜火教行事,何需向你解释?让开!”口中说话,上官零儿忽然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噼啪一声,狠狠地甩落地面。
宋惜朝更不说话,长手一招,喝道:“剑来!”
只见一道金色流光破窗而出,落入宋惜朝的手中,随后被他轻松地挂回身上。
看到这里,张四不禁耸然动容。他怎么也想不通,这花费了数十人力才从他身上扯下来的重玄剑,在他手上竟像棉絮一般轻松。
只听宋惜朝呵呵一笑,道:“张四,在我的面前,那些强匪只不过是炮灰,让他们退下吧。”
张四微一沉吟,随即从一个强匪手中取过黄色长柄刀,道:“你们退下,我来对付他们。”
那些强匪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纷纷像潮水般退了开去,最后只剩下孙玉娘仍旧站立在他的身边。
张四转头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刀指宋惜朝,道:“来吧!”
宋惜朝不知此人修行深浅,倒也不敢妄进,缓缓地抽出重玄剑,摆开了架势。
此时孙玉娘与上官零儿已交上了手,张四忧心妻子的安危,不愿与宋惜朝这般耗下去,当下暴喝一声,对着宋惜朝的天灵盖便是一记凶猛的斩杀!
慑于此人的高深修为,宋惜朝却也不敢硬抗,身形一动,让了过去,反击一剑。
张四本已招式用老,一见宋惜朝剑锋掠至,就势变招,斫向了他的腰肋。
宋惜朝连忙抽身疾退,而张四则趁隙进招,连环一百七十刀,幻出一团乱影,招招夺命。
陡地一声大喝,宋惜朝忽然欺身向前,凌厉无匹的一剑,斩入了那团乱影之中。
只听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两者的虎口不禁一痛,宋惜朝更是松开了剑柄。
所幸重玄剑不是普通的兵器,离手以后仍旧自主旋转,凝起一道金色旋风,破入了那一团乱影。
又是“当”的一声大响,黄色长柄刀被一股巨力震飞离手,仓促之间,张四双掌连划,在身前布下了一层层气墙。
宋惜朝骤然握住龙形剑柄,全身真气凝于一点,喝了声“破”,那层层气墙纷纷如玻璃般碎裂,瞬息数步,掠至张四面前。
张四右腿横扫,踢飞了宋惜朝的重玄剑,左掌疾拍,眼见就要印上了他的胸膛。
“崩天掌!”
宋惜朝的右掌忽然凝起一团乌云般的浑浊真气,迎着对方的掌心拍了上去。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双掌相交,猛然掀起一圈强烈的气浪,方圆十步之内沙尘乱舞,打在人身上如子弹般疼痛。
张四面有讶色,手上加紧运气,口中说道:“你修炼的是哪一门功法?真力竟然如此深厚?”
宋惜朝嘿嘿冷笑,猛地一掌拍在了右掌手背,更加雄浑的真力排山倒海般压迫而去。
张四的呼吸为之一窒,不禁倒退了一步,随即右掌击左掌,全力运转真气。
两人的衣袂飘飞不休,一圈圈气浪朝外排空,周围的沙尘不住旋转。
孙玉娘正以飞钗应对上官零儿的软鞭,抽空瞧了一眼,骇然变色,急道:“相公,这小子不知接收了哪位老前辈的功力,真力深厚,不可硬接!”
“我看未必!”张四猛地暴喝一声,手臂青筋根根凸起,一道强烈的气压自掌心喷发而出,将宋惜朝推飞了出去。
紧接着,他的双臂真气涌动,竟然凝出虎狼之形,瞬息十步,对着宋惜朝的肩头砸落。
宋惜朝虽然立足未稳,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仍是从容不迫,一个漂亮的翻身,险之又险地避了开去。
只听两声巨响,张四重重地砸出了两个拳洞,掀起一大片气浪,那些沙子打在宋惜朝身上,隐隐作痛。
宋惜朝随手一招,握住了重玄剑,整个人腾身跃出,划开了一道金黄光波。
张四双手的虎狼,便似有生命般怒吼一声,竟然脱离了他的手臂,迎着那道光波咬了上去。
让宋惜朝没想到的是,金黄光波竟然像烙饼一般被虎狼咬碎,二者的体型变得更加巨大,咆哮着扑咬而来!
措手不及之下,宋惜朝连忙挥剑横扫,重玄剑泛着淡淡的金光,并且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或许因为这虎狼并不是实物,而是张四以自身真气凝出的虚兽,因此并不畏惧重玄剑的威慑,悍不畏死地撞了上来。
虽然宋惜朝凭着重玄剑的锋芒斩碎了两只巨兽,但整个人被那股巨力一震,踉踉跄跄地倒退数十步,忽觉喉头一甜,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眼前人影晃动,张四不知何时窜出数步,隔空拍出一道火红的掌印,重重地打在他的胸膛。后者便似断线风筝般倒飞开去,口中吐血不止,摔出数十丈远。
“宋惜朝!”上官零儿惊呼一声,原本密不透风的鞭影之中现出一丝紊乱,竟然被孙玉娘迫出重围,绿幽幽的竹钗,抵在了她粉白的脖颈之上。
张四看了看宋惜朝,又看了看上官零儿,哈哈笑道:“想从我这里逃走,哪有这么容易?”
倒在地上的宋惜朝意识模糊,根本听不见张四在说什么,只觉全身经脉似被毒火灼烧,整个人躁动不已,偏偏又无法动弹。
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识海之中,忽然闪过了一幅图案——那是宋惜朝曾在天罗神功秘籍中看过的八脉大法!
事到如今,宋惜朝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运起全身真气,凝神冲脉。
张四正自欣喜,忽然一声痛苦的大喝,声震四野:“任脉,开!”
紧接着他们看见原本动弹不得的宋惜朝,全身骤然爆出一股股强烈的真气,地面的沙粒也在那道真气的引动之下,不住盘旋飞舞,凝起一道高达数丈的沙暴。
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出身魔门的上官零儿。只听她美目之中满是惊异,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竟然有人能够修炼八脉大法?”
“八脉大法?”张四与孙玉娘异口同声道。虽然两人同为强匪之中的佼佼者,但对于武界之中的事情,仍是所知甚少。
“没错,八脉大法乃是一种强行冲破奇经八脉,短时间解除先天限制的修炼法门。传言,八脉全开的武者,能够拥有超越六道仙人的实力。”
“超越六道仙人?!”张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立即便有逃离此地的想法。
上官零儿凝目望着那沙暴之中的人影,心道:“就连阳教主也无法承受那突如其来的功力,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忽然又是淡淡一笑,喃喃道:“难怪阳教主会将天罗神功传给他。”
不得不说,这又是无忧果的功劳。虽然宋惜朝强练肉身,比之阳通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若没有无忧果替他炼脉换气,贸然引动八脉大法,那也定会经脉胀裂而死。
便在此时,那高达数丈的沙暴骤然止息,宋惜朝缓缓地站了起来,全身爆出更加强烈的真气,整个人如新生般飘然而起,脚下气流涌动,犹如天神般俯视着众人。
“御气飞行?他居然能够御气飞行?”张四状若癫狂地大叫着,眼中不再是惊讶,而是恐惧。
以及,深渊般的绝望。
御气飞行其实是一种十分容易修炼的法门,但因为这种法门必须源源不绝地往足部经脉灌输真气以维持飞行,因此不是一般武者胆敢轻易施展的。
如今他竟然御气飞行,可见其功力,到达了什么样的境界。
“崩……天……掌!”
宋惜朝平静地吐出了这一句,右掌轻压,一道如云团般巨大的手掌,犹如乌云盖天,压了下来。
轰隆!
只听这一声巨响,整片大地猛然震动起来,满村的强匪及张四夫妇两人,毫无悬念地陷入了地面,血肉模糊。
上官零儿转头看了看孙玉娘被压碎的尸身,又看了看缓缓飘落身前的宋惜朝,忽然感觉到,这人如果要杀自己,那是比捏死个蚂蚁还要轻松。
“你没事吧?”宋惜朝笑道。
上官零儿摇了摇头。不知为何,虽然宋惜朝笑得比太阳还要灿烂,她仍然觉得不寒而栗。
就像面前温和的少年,随时会化作暴戾的凶魔,轻易地抹杀了自己。
宋惜朝还待说什么,忽然又是表情痛苦地大叫了起来,全身骨骼噼啪直响,不断有浑浊的真气溢出体外,消失在空气中。
“时间到了?”看着宋惜朝满身大汗涔涔而下,上官零儿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他一施展八脉大法,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虽然近在眼前,却高不可攀。
现在他才开了一脉,就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威慑力,谁知道以后他冲开其余七脉,会有多么地强大?
当宋惜朝不再觉得疼痛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所有真气都已化了出去,连忙双手合十,打算再次凝练真气。
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要浪费力气了,你暂时凝练不了真气。”
宋惜朝睁开了眼睛,面色森然地盯着上官零儿,道:“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零儿道:“看来你对八脉大法不如我了解啊。这门功法的副作用就是,无论你经脉如何强韧,肉身如何坚实,都会有一段时间变成无法习武的废人。”
“什么?!”宋惜朝眼睛睁得大大的,随后冷静了下来,淡淡一笑,道:“这种话,我早听过很多次了。当年我经脉堵塞,他们都觉得我终生无法习武。可如今,我还不是一样成为了优秀的武者?”
上官零儿柳眉微蹙,道:“这次的情况不同,你现在可是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要不如,不信你可以去提提你的兵器,绝对提不起来。”
宋惜朝自然不会相信魔门女子的一面之词,于是起身去握重玄剑,但觉重如千斤巨岩,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提不起来。
心中暗暗吃惊,宋惜朝默默问道:“金龙,是你变重了么?”
金龙叹了一口气,道:“那女娃儿没骗你。”
这一句话便似晴天霹雳,宋惜朝瞬间呆滞当场。半晌,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像受伤的野兽般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不容易才修炼得有一点成就,为什么你就要残忍地将它剥夺?你到底是仙?还是魔?”
“宋惜朝,这只是暂时的,过几天就好了,你就能重新凝练真气。”
“过几天?过几天?”宋惜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似乎带上了一抹不该有的哭音,他的话声也低沉下来:“金云为了我,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我却不能完成他的未竟之事,我又何苦为人?”
上官零儿沉吟半晌,似乎不愿看见宋惜朝心灰意冷的模样,道:“虽然我不认识金云,但既然你我相逢,我便不能弃你于不顾。这样吧,你要替金云办什么事,我来办好了。”
宋惜朝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扫颓废神态,目光坚定,道:“金云的未竟之事,只能由我来完成。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霄阳城。”
话音刚落,宋惜朝也不去拿重玄剑,一步步走出了这座村落。
望着宋惜朝远去的背影,上官零儿无奈地叹息一声,玉手往丹田处轻轻一拍,将重玄剑和黄色长柄刀收了进去。
武者修炼有成后,会在丹田形成一道微小的内天地,可供储物之用。而这处内天地,通常会被称作“武鼎”。
上官零儿踌躇半晌,最后狠狠一跺脚,骂了声“臭小子”,追着宋惜朝离去的方向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