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堤亭，南钰把清藕扶上一辆马车。几月不见，清藕消瘦很多，也憔悴很多。南钰既好奇又关心地询问道：
“我的好妹妹，这段时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我看你这个样子，憔悴得很。”
清藕蜷缩在南钰怀里，低声说道：“没什么。”
“你若是连我都不告诉，心里的话还能跟谁说呢？”南钰捋着清藕的头发，柔声说着：“咱们也算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过。你我都是中域圣女，又是从同一个魔窟里走出来的。昔日那些姐妹，只剩下你我二人。”
她回想起往事来，不由自主蜷缩地更紧，昔日姐妹，只剩下南钰和自己二人还活在世上，其他人早已经死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磨炼中。
南钰说的不错，那是个魔窟。
“咱们虽然从那个魔窟里侥幸活下来了，但现在生活的，又何尝不是一个魔窟呢？”
南钰愣一下，不明白清藕何出此言。她接着说道：“现在的咱们，又何尝不是千方百计地活下去呢？”
她抬头看着南钰的眼睛，问：“当初王上派你去南越当奸细，姐姐，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过一丝抗拒吗？你还有一个儿子，苏澄杀死你的儿子时，你就不悲伤难过吗？”
南钰忽然沉默，说起她的儿子，她湿了眼眶，悲伤的情绪如同泉涌般。何尝不抗拒，何尝不难过呢？
抗拒难过，又有何用呢？中域王是君，她是臣，他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得做什么。
“在外人眼中，咱们是高高在上的圣女，咱们拥有尊贵的地位和巨大的权利，但真的是这样吗？”清藕不知是在问南钰，还是在问自己。
“就算是出了那个魔窟，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王上吩咐你做的那些事，难道你全部都心甘情愿地去做吗？”
南钰不知道清藕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却听出清藕心里已经有了和中域王不同的声音，甚至说是反抗的声音。
她虽因为南钰刚刚提到自己的儿子而悲伤难过，却冷脸训斥道：“咱们是中域圣女，咱们的这条命都是王上给的。如果没有王上，没有中域，哪有现在的咱们？”
“为中域、为王上效命，这是我们的使命！只要王上和中域需要，哪怕是赴汤蹈火，也义不容辞！王吩咐我去做的事情，我自是心甘情愿。”
清藕看着南钰的眼睛，南钰的眼神坚决，可见她的话语是真。
“你这几个月究竟经历了什么？难道你的圣心动摇了吗？”
清藕摇头。她的圣心？她的圣心应当是已经动摇了吧。在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晏无心之后，她的心便动摇了，一心为中域的心，留下了那个人的影子。
“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有时候连民间寻常女子都不如。她们和自己的丈夫相濡以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何等的舒服惬意，可是咱们”
“寻常女子？”南钰冷笑一声：“我的好妹妹，你的脑子里可不是进水了吧。寻常女子有什么好的？她们一言一行，都要看自己丈夫的脸色。你只看到了那些舒坦的人，却没有见到多少男人在外面鬼混，女人只能在家中独自黯然魂殇。”
“你是中域圣女，王上宠爱你，待天下一统之后，天底下的男人，还不是你想要哪个，就要哪个？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严肃地看着清藕，告诫道：“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要平白招惹祸端。”
她想要的男人，恰恰是中域王给不了的，她若真的招惹祸端，那也是中域王阻止不了的。
摆清楚她的位置？她的位置在哪儿呢？她哪有位置呢。她不过是中域王的一枚棋子，中域王把她搁在那儿，她就哟啊在哪儿生活，她的位置哪里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南钰训斥的话落在清藕耳边，却一句都没有留在清藕心里。马车快速朝中域营寨走，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南钰终于提醒道：
“因为你身份暴露被俘，王上大发雷霆。待会儿见了王上，你态度恭顺一些，这样还能够少吃些苦头。我已经提前帮你求情了，待会儿王上若是训斥你，我不便再多说。”
“我知道了，谢谢。”
“你也不必谢我，咱们那些姐妹，如今只剩下你我还活着了，我多照应你一些，到了九泉下，见到她们也心安。”
二人走下马车，朝王帐里走。南钰替清藕心惊胆战，清藕却平静许多，接下来等待她的是怎样的狂风暴雨，清藕心里已有准备。
她活了二十几年，受过的罚还少吗？
许是南钰之前求情起了作用，也许是清藕此时看起来过于憔悴可怜，中域王只是狠狠训斥清藕一通，便让她回去休息，没有体罚她。
南钰心里松了一口气，中域王到底还是厚待清藕。
与其说是厚待，不如说他在给清藕一个表现的机会。若是清藕识趣，能够将功赎过，此事自然可以一笔勾销，若是不能，只怕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清藕。
中域王不是蠢人，清藕既然回来了，他便没有继续和北岷僵持下去的必要。
现在南越已亡，若是他再僵持下去，待北岷的主力军到达荥阳，那时再想要攻下荥阳，便是难上加上。
这些久经沙场的人，谁都不是傻子，晏无心他们岂能猜不出中域王的想法。
莫公子回到北岷，他们便不必担心中域那令人头疼的蛊毒，大可放开拳脚去收复辽城。
虽谁也没有宣战，但他们全部摩拳擦掌，只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发起进攻的最好时机。
莫公子被带回荥阳之后，沈含笑把他交给碧溪安置之后，便立刻去寻找晏无心。
晏无心连同北岷的其他将军正坐在帅帐里，商议该如何收复辽城。见沈含笑来，晏无心连忙腾出位置来招呼她坐下，说道：
“咱们的粮草不多，这张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