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撞破他人阴谋,眼下又不宜打草惊蛇,如何收场,是个问题。
“谅祚,平日里是谁料理你的起居呢?”赵宗实温和地问。
“是舅舅,我自幼是在舅舅家中成长,日常的一切都是舅舅亲自料理。”李谅祚答得毫不遮掩。
没臧讹庞,赵宗实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拍拍李谅祚的肩头,“谅祚,有很多人想伤害贺鸢,所以,等下你回去后,不可以同任何人说起贺鸢的事情还有这里的事情,可以吗?”
李谅祚仿佛不太明白,闪烁着迷茫的眼神,“什么事情?”
“谅祚,贺鸢,是中毒了。”赵宗实耐心解释道。
李谅祚神色依旧迷茫,“什么是中毒?”
这少年的心智似乎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赵宗实起身,使个眼色给稽佘。
稽佘会意,上前一步,搭上李谅祚的脉搏。心中一惊,果然如此!再抬头看向这小少年,不禁带上些许怜惜。
稽佘伏在赵宗实耳畔,低声道,“这孩子体内铅毒淤积很深,看来是长期被微量下毒所致。所以心智不全。长此以往,会彻底失去心智。”
让傀儡失去心智,如此才能保朝堂大权永久在握,没臧讹庞真是为了权利,无所不用其极。
“可有办法医治?”赵宗实低声问。
“有,银针放血之法可行。”李谅祚低声答。
李谅祚一直静静地看着两人在那低声说着悄悄话。
赵宗实想了一会儿,蹲下身来,认真地看向李谅祚,“谅祚,现在有一个方法可以让贺鸢的病好转。”
李谅祚连连点头,“你说。”
赵宗实接过稽佘递来的银针,“她吃了你的食物才昏厥。以后你每顿饭吃完,就用这根银针扎破你十根手指的指肚,每根手指挤一滴血出来,这样,贺鸢就能一直健康了。切记,是每一顿饭吃完都要这样做,不然贺鸢就会生病。”
稽佘在一旁听着赵宗实这么哄骗小孩子,有些,汗颜。但利用这个孩子对待贺鸢的善良,让他自救,也是善意的哄骗。
“还有,不能让旁人发现,否则就不管用了。”赵宗实将银针交到李谅祚手上。
如此不着边际的话,李谅祚却深信不疑,他郑重地接过银针,“是!我一定会谨记的!”
“好!”赵宗实手上用力握着李谅祚瘦小的手,“我让这个叔叔悄悄把你送回去,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同别人说,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在枫林里迷了路。”
李谅祚重重点头,“谢谢!你们一定要救好贺鸢,一定要照顾好她。”
“好!谅祚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日后你再见到贺鸢时,她好好的!”赵宗实郑重许诺。
李谅祚也郑重地望着赵宗实。
稽佘带着李谅祚离开不久,楮宁便推门出来了。
楮宁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没事了,还好还好。这到底怎么回事,大理下毒也下个高明点的毒,水银铅毒,剂量也不致死,真不知道他们打了什么算盘。”
赵宗实被楮宁这小孩子般的意气话逗得一笑,“怎么,你还嫌毒下得轻了。”
楮宁嗔睨赵宗实一眼。
斐珞也走出门来,“她饿了,我去着人弄点吃的。”
楮宁看着斐珞的背影,噗嗤笑了出来。
赵宗实把一张汗帕塞到楮宁正在擦汗的手里,边问道,“笑什么?”
楮宁接过帕子,轻快笑道,“你不知道,在上京的时候,斐珞从来不差遣别人,也不受别人差遣,也就我偶尔能求着她帮帮忙。我一直以为斐珞当真不食人间烟火的,看着她这冰山仙女的模样,被贺鸢支使得团团转,我当然觉得有意思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赵宗实也温馨地笑了,“是啊,贺鸢那么无法无天,见了斐珞却乖巧得很。”
楮宁若有所感地叹道,“我也嚣张得很,却几次三番被你折得一点脾气都没了,你是不是克我啊。”
赵宗实低头笑笑,“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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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鸢归来,恢复健康,整个宅子一扫阴霾,一派和乐气息。
贺鸢饱餐一顿,这才想起救命恩人,“李谅祚哥哥呢?”
楮宁听这名字,一口馒头噎在喉咙,说不出话来。贺鸢在说什么?西夏皇帝李谅祚!
赵宗实递上茶盏,让楮宁顺顺馒头。
斐珞倒是淡定许多,“你说,送你回来的那少年,是西夏皇帝——李谅祚?”
这回吃惊的倒是贺鸢了,“皇帝?”
赵宗实把白玉筷子放回筷枕上,解释道,“他的确是西夏皇帝——李谅祚。只是,从此,你要当作从未见过他,从不知道他。”
贺鸢见赵宗实异常严肃,不敢嬉笑,转头去看楮宁和斐珞的脸色。
斐珞神色平静,她也同样不知情,只是她觉得该知道想逃避都逃不掉,不该知道的又何必自找麻烦。
楮宁却好奇地望着赵宗实,等着下文。
赵宗实回望楮宁,“没有人要毒害贺鸢,贺鸢只是撞破了西夏内斗的阴谋。还是不要卷入太深为妙。”
楮宁见赵宗实言辞恳切,便也不多追问,又咬了一口馒头,思绪却不安分起来。辽国在掌握列国皇家秘辛这方面,真的很弱,从赵宗实可能被立为太子到如今西夏的内斗局势,辽国一无所知。而他赵宗实却可自由进出辽国,又对西夏如此了解。如果他日兵戎相见,宋国虽兵弱却可轻易戳对方软肋,若辽宋再开兵衅,楮宁觉得,辽国未必有把握能胜。
晚饭过后,烛火摇曳,屋里也明暗闪烁。
楮宁以冠束发,又换上一身缎面长袍的男装,对着铜镜满意地点点头便出门去了。
听闻大理国这位使节夜夜流连花街柳巷,她决定去与他会会。既然他想要茶马市的利益,那便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再让贺鸢遭遇危险,不如先发制人。
汴梁最有名的青楼自然是花月楼。
粉绸子扎的灯笼缀满门前,灯火粉红旖旎。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是绫罗绸缎加身的男子,有的大腹便便,有的仪表堂堂,个个身边美女环绕。
楼里的姑娘擦脂抹粉,挥着五彩的娟帕,搔首弄姿,笑容娇媚。个个衣衫单薄,罗裙轻纱,胸口腿侧风光无限。
楮宁一身男子装束,颇有英气,更学着平日里赵宗实的举手投足,装出几分芝兰玉树的风姿。可是这身边却没个热情的人招呼。
难道自己看起来不够帅气?不够有钱?
楮宁硬着头皮靠近门厅处。一抬头,撞上花月楼的老鸨。
老鸨摇着团扇,“哟,公子。”
楮宁眼睛一扫,便看到那团扇上绘的图样,顿时脸色通红。
老鸨用团扇掩着嘴笑笑,“姑娘,我们这可不接女客,莫非姑娘是来投身的?”整日与男女之事打交道,这老鸨怎会看不破这女扮男装的伎俩。
“不、不是。”楮宁目光躲着那团扇,低垂着眼,有些不知所措。
“看姑娘也是风姿出众,若来投身,必定能成头牌。”老鸨扭动着粗圆的腰肢,调笑道。
楮宁有些恼火,这简直是侮辱。
“花姨。这是我的人。”
身后一男子的声音,楮宁回头,绛衣玄裳,眼若桃花,是段逸。
“哟,段公子,里面请里面请。”老鸨一看是熟人,而且是金主,自然热情地迎上来,再不敢多嘴。恭敬地把两人迎了进去。
楮宁在段逸身边低声道,“谁是你的人。”
段逸双眸含笑,“我为你解围,你却来兴师问罪。我倒是问问你,一个姑娘家,来着秦楼楚馆做什么?”
“来长见识。”楮宁随口一答。
“哈哈!公主好魄力,上得沙场,下得青楼。”
段逸漾开笑容,一双桃花眼一弯,引得无数女子飞来媚眼,只是老鸨亲自引路的人,姑娘们可不敢放肆,只是在一旁春心荡漾罢了。
两人一路被引到了“香雪阁”。
楮宁一进香雪阁,还真是长了见识,整个屋子都以白色作装饰,白色床帐,白桦木的桌案椅子,雪白的蜡烛,满地的茉莉花瓣。
楮宁好奇地往西暖阁看去,洁白纱帐遮掩着的是汉白玉浴池。屋子里更有盈盈香气,很是沁人心脾,楮宁不禁深吸了几口气。
“段公子,今日您要哪位姑娘服侍啊?”老鸨的语气跟这屋子里的陈设一样,令人浮想联翩。
段逸看看一边摇头一边咂舌的楮宁,吩咐老鸨,“今日,不需要姑娘。好酒好菜上来,我十倍付钱。”
“是。”一声回答尾音悠长地转了几个弯,老鸨转身出门,临阖门前,别有深意地望了楮宁一眼。
楮宁坐到桌案旁,“这个屋子就算没有人,也足够人胡思乱想了。还好大理和辽国都不禁忌白色,若照宋人来看,多不吉利。”
段逸倒了两杯酒,一杯送到楮宁面前,一杯拈在手里,“酴醾酒,前朝的贡酒。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