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这个姓氏,在五十多年前的江湖上,还是一个传说。它可以代表整个武林,也可以撼动整个王朝,在历史长河中,是绝对的垫脚石也是绝对绊脚石。可是,如今的它已经衰败了。
犹记曹嵩从夏侯府走出来时,满身是血,他咬着牙满目疮痍中透露着阵阵寒意,目光森森的看着自己的家被烧成灰烬,那副样子,仍谁看了都心生恐惧,避上三尺。那个时候他还叫夏侯嵩。
家破人亡后,夏侯嵩便能立即从悲痛中抽出身来,拜在当时风头最旺的宦官夏腾膝下,一跃腾飞,从此的道路可谓畅通无阻无人可挡,只可惜再不是以夏侯这个姓氏的名义。
不出一个月,皇帝的圣旨便下来了,命其三月内升迁顿丘。
圣旨下来,丁铃是安心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了,她只是害怕曹操会出现什么不测。从前一个人逍遥自在时只觉得性命不过是身外之物,只有宏图大志才是正真的追求,等嫁给了曹操,一切都变了,她不想再要宏图之志,他只想身边的男人和膝下的儿子平平安安。
“阿瞒,你又喝酒了?”丁铃打开房门,一股冲鼻的酒气扑面而来,曹操双眼迷离,他突然将丁铃一把抱住,无声的抽泣着。
丁铃知道曹操的憋闷,抱负无法施展的苦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但她懂,可她今天却明明懂,还要触碰它。
“阿瞒,我们明天就走吧。”
曹操像是听错了,他不解的望着丁铃,眼中的泪还糊在脸上,看得丁铃一阵心揪。
“连你也这样说?你不再相信我了?”
丁铃摇头,“我相信你,只是我现在太害怕了,我不想这样战战兢兢生活,何不退一步,或许事情会有另外的转机也说不定啊?”
“这都是失败者的借口!”曹操突然激动起来,看丁铃的眼神,就像是被她背叛了一样,负起的说道,“我不需要你要替我找这样的借口,你若怕了,自己去吧!”
丁铃傻傻的站在原地,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明明是关心他,怎么反而她却成了叛徒?
可是曹操再执拗还是违逆不了那道圣旨,去顿丘的路上丁铃盯着沉默寡言曹操,相比三年前初到洛阳时他跃跃欲试的脸庞,她突然觉得,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并不一定是对的。
搬来顿丘后,曹操的行事风格突然间变得圆滑了许多,官场上的酒肉桌他从来最看不上眼的,现在也开始参与了,倒越来越有了几分做官该有的样子。短短几个月,他与丁铃不知疏远了多少,虽一塌而眠,却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丁铃对这种变化也深感无力,曹操的宏伟抱负,仿佛被她无意中扼杀了,他若怪,也无怨。
又是一年秋天,微风徐徐,秋天的气息就在这辽阔的天空,在这萧瑟的地上。站在楼宇间,能看见河边金黄色的麦浪,随着风的方向滚滚而去。风这么自由,是否去过她最想要去的地方?
丁铃坐在凉亭里,望着远处子脩和丫头在一处打闹,视线被突然出现在拱门前的一女子吸引去。那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轻裳,衬托着她白皙而细长的脖颈,她似乎察觉到丁铃的目光,转过头对丁铃微微一笑,真是顾盼生情的美人,只可惜,丁铃讨厌她,没有任何原理。
女子提着裙摆,踩着碎步上了阶梯,走到丁铃面前,才停住步子,便跪下,朝她行了个大礼,恭敬的道,“姐姐!”
丁铃抗拒的收回目光,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初准备嫁给他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事真的来了时,她却反感至极,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控诉,这就是辜负!
“你叫什么名字?”丁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
“妾身姓卞,没有字。”女子言语间十分大方得体,好似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他,怎么说?”
“爷叫我来服侍姐姐。”
丁铃扯动嘴角,始终笑不出来,“往后不用叫我姐姐,你先下去吧,待会儿我再令丫头给你腾一个住处。”
见丁铃要走,卞氏连忙追问,“那我来日怎么称呼您?”
丁铃侧过头,“随便你,叫我丁铃也行。”
“不可,妾身怎可知乎夫人的名讳。”
“就叫夫人罢。”丁铃说完再不给卞氏机会,自己自顾自的离开了,像是逃避什么,脚步急促而凌乱。
当晚,曹操彻夜未归,丁铃痴痴的等了半宿,蜡烛都快燃尽,她突然自嘲的笑了笑,或许他早就回来了,只是不愿意再来这里了吧。想到这,丁铃忽觉胸口异常酸楚压抑,她推开窗,只见对面子脩的房间还亮着灯,随即吩咐守夜的婢女:“去看看公子在忙什么,教他早些睡,莫要熬坏了身子。”
“回夫人,子脩公子这几日都在看书。”
“噢?读的什么?”
“好像是什么《风》?”婢女不确定的道。
“《诗经》?”
婢女像被点醒了般频频点头,“对,就是《诗经》!”
“为什么不带他看些正经些的书?”丁铃微微皱眉,也算不得斥责。《诗经》虽是佳作,却属风流作品,别说子脩小小年纪读不懂就罢了,就怕他从此专喜这类文学,往后容易剑走偏锋。
“是少爷自己要学的,前几日在街上他听到说书的讲其中一个故事,便死活要读了。”
“也罢,我明日再去教他,今晚就让他谁去吧,就说我吩咐的。”
婢女去后不久,子脩房间里的灯便熄了。
不知不觉丑事已过,丁铃却毫无睡意,曹操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她谴退所有婢女,自己点了一根蜡烛,自己对着烛光读起了《诗经》。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原是个悲剧啊,丁铃苦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