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1)

林墨:“…………………”

屋内一片寂静。

段琛突然就被自己说出口的话,弄得脸色发红。

女孩子的那种事……

他怎么一个大男人,说的如此自然?

林墨跪着从床上起身,一根腿小心翼翼往暗色的地板试探了一下,确定踩到地毯上,才再把另一只腿放了下去,

往卫生间走。

“回来!”

段琛又喊住她。

林墨:“……?”

鸭说不了了……

段琛:“你在这儿等一下!”

林墨:“……”

你不是让我去换衣服吗?

好暴躁。

段琛脸色逐渐扭曲,

别过头去,

背对着只穿了男士宽大黑色t恤的林墨,

“……你有新的衣服换吗?”

林墨:“……”

对哦。

段琛让她等着。

林墨站在段琛的房间里,光着白生生的脚踝,屋内没拉开窗帘,两只小脚别在一起,低着头等段琛回来。

不一会儿段琛便提着个粉色内衣盒子,推开门。

见林墨站在床边,银耳粥没动红糖水也没翻出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低着头等着老师批评。

又……有些像是一只乖巧软绵绵的猫,等待着主人的回来。

段琛:“……”

“站那儿做什么?”

林墨抬起头,两只胳膊在t恤侧线上扭了两下,

“……也不方便坐下来鸭。”

段琛:“……”

他将盒子扔到床上,脱下双排扣风衣,

“先去换,我给你泡红糖水。”

林墨点点头,听话地抱起盒子,就要往配套洗手间走。

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这间房屋,里面洗刷用品段琛给她备的很充足。

林墨一只脚踏入浴室门口。

领子却突然被人再次扯住。

林墨:“?”

“还有什么事?”

段琛皱了一下眉,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

骂了一句,

“艹!”

林墨:“???”

段琛一把夺过林墨手里的盒子,扔到一边,

“没洗,”

“不能穿,不卫生!”

最终段琛又去给林墨买了一包安全裤,林墨裹着被子捧着马克杯喝红糖水,

看着洗手间里,男生正在低着头,认真洗着自己的衣服。

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段琛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这七天,林墨拒绝接受外界一切消息,

学校里的、市里电视台新闻社的,

统统赶走,

包括,林柏和刘彩。

余教授夫妻两人也没说什么,反而很欢迎她。段琛更是对她好的没话说,要什么就有什么,也不跟她主动提起外面的事情。

但某人的脾气……

似乎有些变坏!

林墨喝完红糖姜茶,段琛也给她洗好了衣服,拿着去烘干箱,不一会儿便就回来,一推门看到放在床头上的红枣银耳粥林墨一口都没动。

“喝了。”少年面无表情将碗一推。

林墨:“……”

“……不想喝。”

段琛:“……”

坐在林墨的床边,两人靠的很近,

亲手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林墨嘴边,

“听话。”

林墨:“……”

“那可以只要红枣和桂圆吗?”

“不想喝银耳……”

段琛一巴掌招呼在林墨的后脑勺,

“不行!”

林墨哭唧唧,

看吧,以前段琛都不会这么凶她!

“那好吧……”女孩只能凑到勺子边,

小口喝下银耳粥。

银耳炖的软烂,

的确是没有以前吃的那种嘎吱嘎吱脆的恶心感。

“段琛……”林墨喝着银耳粥,突然抬起头来,用含了水的大眼睛,注视着段琛。

段琛皱着眉,以为她又不想喝了。

“别给我找借口,老老实实喝完……”

“不是的鸭,”林墨有些小委屈,鼻尖红红的,看向眼前的男生,小声地道,

“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

“凶。”

段琛将最后一口红枣给林墨塞到嘴里,手中的碗“啪”地下子扔到床头柜,

抱着胳膊,

眯起眼睛盯着林墨。

看了好半天。

林墨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跟着扑簌扑簌。

段琛冷笑了一声,恶毒道,

“你都跳楼了,我特么还要跟你温柔对待?!”

“可是你以前明明脾气那么好……”

对我那么好。

段琛站了起来,面对着盘腿裹着被子猫在床上的小姑娘,伸手用力掐了把她的脸,

“就是因为太好了,才导致你当着我的面跳楼!”

“……”

“林墨……你特么真的是、胆子肥了啊!”

“跳楼这种事,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

余教授坐在一楼的客厅沙发里,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

翻阅手中的文献资料。

林墨踩着拖鞋下楼。

余教授对她打了声招呼,微微一笑,

“小林,”

“过来——坐。”

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

林墨走过去,双腿并拢坐了下来。

余教授放下手中的文献,将无框眼镜摘下,折叠随手插入口袋里,

很温和地十指交叠,

开口道,

“昨晚睡得怎么样?”

林墨:“……挺好的。”

的确是挺好,

这一个周以来,林墨都睡得很安稳。

没有焦虑没有头痛,也没有彻夜难眠盯着窗外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变回清晨的光。

似乎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从阳台上跳下去那一瞬间,

人虽然没有死去,

但某些东西,

却随着风,

重力坠落,

彻底飘散。

林墨看到余教授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手指张开,对着她一平挥,

仿佛在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林啊,”

“早上的时候,余叔叔接到了一个电话。”

“……”

“是——你父亲打来的。”

林墨的牙齿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她不想听。

跳楼等于跟父母撕破了脸,

她都做到这般决绝了,

就不能、就此放过?

像这样,一个周一个月一年……

乃至一生,

都不要再来找她,

不行吗?

余教授察觉到了林墨身子的轻微颤抖,咬住的嘴唇被压出白色边痕,一圈圈往外扩散。

他放慢语气,

问林墨,

“他们说,想见你。”

“……”

“带你去看精神科。”

“……”林墨的心脏一疼,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事情都发生到这种程度了,

原来爸爸妈妈,还是在觉得,

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余叔叔,”林墨抬起头,声音很小,但是语气却异常坚决,

“我不想见他们。”

余叔叔……会赶她走吗?

林墨心里没底,因为余教授毕竟也是为人父母,父母与父母之间,可能总会有一丝相互理解。

手指不知不觉攥住了沙发布,林墨咬着嘴唇,那句回答脱出口后,就用坚定的眼光、绝对不改不听从其他命令的态度,倔强望向余教授。

如果……余家也不留她的话,

她,该要再去哪里呢?

也是,世界那么大,

总有能去的地方。

林墨刚想张嘴,说如果余叔叔觉得这些天打扰了或者实在是对付不了她父母的话,

她可以走。

林墨不是个愿意欠太多人情的人。

余教授却目光平静,仿佛只是听到了最普通的答案,

直起腰站起身,拿着桌子上的文献,

上前来拍拍林墨的肩膀,

“好,”

“我跟你父母回绝。”

……

林墨真的没有想到余教授会帮助她阻挡林柏和刘彩,虽然她不知道余长安是如何去跟她父母做不见面的工作的,

但顶尖高校出来的教授,果然劝说人的工作也是做的十分出彩,

又是一连好些日子,林柏和刘彩依旧没找来。

然而一个周之后的某个下午,

天边乌云密布,

卷卷灰色云浪在山后翻涌,空气中充满了暴雨将至前令人窒息的湿热与沉闷。

一只蜻蜓从前面红瓦别墅门口的小报箱,飞至了余家别墅院子假山池塘中即将要绽放的荷花顶尖。

漆黑的奔驰,停在了假山外羊肠石子路的尽头。

林墨揉着眼,从段琛的床里睡起身,空气沉闷烦躁,屋内空调的遥控器没电了,

睡觉前,她忘记问段琛遥控器的五号电池还有没有。

段琛所在的客房就在走廊另一端的第二个房间,

林墨知道段琛现在不在家,她不上课,段琛还是得去学校,有高一准备奥赛的学弟学妹们等着他。

段琛说过,林墨要是缺什么东西,就直接去客房里找,反正他房间的东西,基本上都搬到了客房里。

林墨悄悄推开门,

踩着拖鞋,往客房方向走。

路过通往一楼的楼梯口,

昏暗的光,

微微泛潮的空气,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这些日子,实在是麻烦余教授了。”

“……”

“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医院,打算明天就带着墨墨去看看医生……”

“……”

“真的真的不用啦,也是实在是最近太麻烦余教授,孩子不省心,打扰到您和您的家人……”

……

林墨的脚后跟,往后退了一步,

大了一号的拖鞋,因为与地板摩擦,

发出刺耳而又清脆的一声。

嘎吱——

哐当!

身后的花瓶摆设,

不小心被小腿撞到。

瓶子摇身摔到了地上。

“……”

“林墨?”

余教授走到一楼楼梯口处,往上看,

恰好与摆正了花瓶的林墨对视。

林墨:“……”

林柏沉默地坐在余家的沙发上,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沙发另一端。

些许时日不见,

父亲的头发都白了一圈,

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倦。

母亲也没精心打扮,

穿着很暗淡的衣服,

坐在父亲身边。

林墨低着头,盯着沙发下面的羊绒地毯上纹路,

数着里面缝了几颗星星。

“墨墨,”半晌,林柏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沙发前,

将双手,按在林墨的肩膀,

张了张嘴,嗓音异常沙哑,

“跟我……回家吧。”

林墨很少有听到过,父亲用这般低沉的声音,

恳求她。

心里本来坚硬的绝对不动摇的气势,

突然就仿佛一下子,被窗外已经下下来的暴雨,

给浇灭大半边。

林墨没有动,

林柏又一次,张开了嘴,

依旧是那句话,

“回家……好吗?”

“……”

“我们回家……好好谈谈。”

“……”

“墨墨?”

“……”

林墨推开父亲,

站起身,

转动脚步,就要往楼上走。

“林墨!”父亲喊道。

林墨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处,

停下脚步,

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瘦了太多的身子,背对着潮湿空气中的父母。

半晌,她微微闭了闭眼睛,

有些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动了动,

很轻很轻,吐出几个字音,

“对不起……”

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想明白,究竟要不要说,

只是先开场了一句习惯性的道歉,以至于让她的爸爸妈妈在听到后面的话,

不要、太难受。

然而——

刘彩却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

猛地走到林墨面前,

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转过身。

噗通——!

刘彩直接双膝着地,

跪在了林墨面前。

“妈妈求求你了,妈妈求求你了。”

刘彩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

红着眼睛,哭着对林墨哀求,

“你回家吧,是妈妈错了!”

现场后面的林父以及余教授,

都一下子惊呆。

林柏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刘彩哭嚎着,揪着林墨的长裤一角不放,声音尖锐地继续喊道,

“是妈妈错了,妈妈全部做错了,妈妈不对都是妈妈不对!”

“墨墨——你跟爸爸妈妈回家吧,都是妈妈这些年全做错了,都是妈妈不对!”

她像是个机器人般,

不断着重复着“妈妈错了妈妈全错了都是妈妈不对”这句话。

……

或许,若这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母亲对着孩子认错,

哭着求孩子回家,

那么,或许,这个母亲,是真的错了,真的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可……

她的母亲,是刘彩。

林墨紧闭着双眼,仰起头,

眼睑下,泛起一阵酸。

哈哈,

原来,

还是这样啊……

“林墨!!!”父亲又一次急了,见妻子下跪,震怒。

余教授也是瞠目结舌,卧槽卧槽卧槽,真是活久见,妈妈给闺女下跪这种只有电视剧上才会上演的画面,

居然发生在自己家里!

林柏一个箭步上前,

扯开林墨,

就要去扶老婆。

刘彩甩开他,继续连滚带爬朝林墨去,

继续抓着林墨的裤子不放,

宛若——

淘气不听话的孩子,

把父母逼急了,

父母下跪哀求。

真的错了吗?

真的,说是对不起她吗?

换一种方式,

依旧在逼她。

改不了的从骨子里对她的控制!

林墨往后退了一步,

退到楼梯第一层往上,

甩开母亲的纠缠。

“妈——!”

十八年来,第一次,

她用尽整整十八年来每次濒临崩溃时最终没有崩溃却攒下的心碎,那些让她在每个深夜、每次被刘彩说着“是妈妈做错了”造成的“我怎么这么不听话”深刻印象的阴影,

【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

【妈妈做错了,都是妈妈不对!】

【妈妈不对,妈妈打自己耳光!】

……

【林墨!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你妈妈她不都是为了你好!】

……

是的,为了我好。

可是,

却要把我给逼死啊!

林墨一只手捂着心脏,双眼含泪,对着正在发疯的刘彩,

绝望地大喊道,

“你能不能不要再用这种点燃我愧疚的认错方式,来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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