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电话。”
刘瑕当然很快就上了线——当你身上绑着一圈能把一群人的脑袋和官帽都送上天的炸药时,你的要求总是会很快就得到满足的。而霍德说的第一句话,也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的超高智商,在不到一分钟的短短时间内,他已经抓住了关键。
“叶夫人的那部电话……在拿起它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计划好了所有的后续?”
“并不是。”刘瑕回答得也极为快速和果断,她没有撒谎——撒谎需要时间,时间会让他不耐烦,她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刺,但他的语气充满了好奇,甚至还有一丝钦佩。“在沈钦回到叶家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手机被你扔在客厅……你进了房间以后,联系上kg,和他商量好了全盘计划?但这并不合理,据我所知,kg当晚整晚都在房间角落里缩着,整个房间里都没有能联系上外界的通信工具。”
“我没和沈钦商量过,因为无法肯定他在叶家有没有收到监控,至于你说的计划……它是在我发现沈钦已经离开的时候自然成熟的,事实上,它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这么说,叶女士和你父亲的关系,对你并没有任何影响,当时的表现,完全出于你的演技?”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影响。”刘瑕合情合理的指出,“事实上,就和景云一再指出的那样,不管发生任何情况,我都依赖理性来判断,而理性地说,沈钦是因为什么认识我的,根本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影响,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点和他分手?又不是他促成吴总离开我母亲,我和他都是吴总与叶女士那段婚外情的牺牲者,我为什么要憎恨另一个牺牲者?憎恨这段关系给我唯一带来的利好消息?”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刘瑕推门下车,一边走一边说,“这就是永远都在远程操控的劣势,‘亚当’,你看,我一直处在沈钦的监控保护之下——顺便一提,他的做法以后还真不能叫做过度保护,在黑客战的力度下,这种保护程度简直完全是合理谨慎。至少,它成为了我翻盘的关键——我一直在沈钦的保护之下,你能了解我的途径并不多,因为,我,毫无疑问,是个非常善于伪装的人。”
“而你,亚当,虽然你极为神秘,似乎是无所不知,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在我们那看似不对等的交流中,你才是位于劣势的那一方,关于我,你几乎什么都不了解,甚至连肉眼建立的粗略印象都没有,而关于你,我已经了解得太多太多了。你们这些黑客,把自己的行踪保护得就像是公主的内裤一样坚不可摧,但却毫不介意地把感情行为满世界胡乱抛洒,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告诉你们,其实这样做,比暴露自己的物理行踪更加危险吗?知道了你在哪里,我未必能抓住你,但一旦知道你想什么……我就能钻进你的脑袋里——”
一边胡言乱语地拖延着对话时间,她一边快步走进临时指挥部,不少情绪用事,因为我本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整件事非常的简单,要结束被沈钦监视的状态,我该怎么做?发脾气?失控?和沈钦对立?不,最佳方案是和沈钦搞好关系,治愈他的种种心结,最后让他康复到、自信到可以告诉我真相的地步,然后我们再来一起解决所有矛盾的起源:你。”
“这之中当然发生了很多事,这条思路时而脱轨,时而猛地往前推进,随着沈钦逐渐对我敞开心扉,威胁的侧写也开始清晰:沈钦最大的心结就是他口中‘那个曾拯救过我,教会过我的人’,但他从来不提这个人,不像是他和别人交流时,满口的‘刘小姐’,所以我想这个人和他的故事没有一个太好的结局,他也从不提他的母亲,虽然他的监护权是归给了她,两人少不了接触,而且对所有的男孩来说yissue永远是心理问题的重要起源。所以,这两者是他的最大心结,他都采取埋葬状态。那么我想他认识我不是因为拯救者就是因为母亲,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必须提起这两个er,所以他才一直避而不提,考虑到叶女士现在的职业,以及沈钦在闲谈中泄漏的信息,我推断出拯救者就是那个让他进it读书,在fbi工作的人,那么和他有关的纠葛比较可能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因为只有在那个圈子里,沈钦才能遇到自己的对手。试想叶女士一个投资银行家要对付我能做什么?没有什么不是沈钦不能解决的。所以,现在就又有一个题面了,沈钦和拯救者现在的关系并不优良,他担心我的安全,他在近期内自杀过——我看到过伤疤,那么很显然,要么他和拯救者反目成仇——但这不太可能,沈钦并未自信到可以和父亲角色坚持对抗的地步,如果他有,那么之后精神世界也不会崩溃,所以,那就是因为他的关系,拯救者出事了,而有人要报复他,所以就瞄上了我。”
“从他说他在it读过书开始,我就在怀疑,是否我们的相识是因为哈佛和it的相邻关系,我在哈佛读了五年书,也许曾和他擦肩而过,然后,一个自闭宅对女神一见钟情,但却没勇气搭讪,之类之类的俗套前情。他可能因为羞怯,以及害怕被盘问,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一点,但随着我们的关系的加深,心防降低,他会开始随意地提到it、fbi的细节而我从不追问……沈钦是个非常喜欢交流的人,相识这么重要的点,他判定能说了但却从不说,所以,和it无关,和他从事过的fbi工作无关,我又从不认识麻省的任何教授,那么这条线的几率相应降低,应该是和他母亲那边的心结有关了。”
“沈钦一直在监控我的网络活动,我也不想去贸然搜索什么,不过cy说,叶女士一直都在欧洲活动,和我产生交集的最大可能……嗯,思前想后,似乎这个点,还要落在吴总身上。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交际,会让沈钦都关注到我——但这推理已经接近成型。所以那天早上,当我坐到叶女士对面时,一切疑问都有了结果,所有的拼图回归原位,我感受到的并不是惊讶,而是推理被印证的喜悦——我知道,叶女士一定对你说过,她从未见过我,从时间点上来讲,这也是合理的,我出门上大学的时候她和吴总早离婚了,并且因为和滨海的矛盾,只能常年在国外生活……是的,她从未见过我,但,我却见过她呀。”
刘瑕弯起眼笑了,“沈钦会因为母亲的离婚调查外遇对象,难道我就不能好奇,是什么感冲突这两大信息来源,而光靠对话我可以轻易地将你误导和迷惑。沈钦一早上都在试图鼓起勇气告诉我,他和我认识的真正原因,这是我们间的最后一个秘密。而我也一直在从旁打岔,这种节奏上的打断,次数终于多到了让他感到不对的地步,他开始注意到我的暗示: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想要把事情一次性解决……也许他还没有完全明白,因为他的智力毕竟有限——”
“咳嗯!”屏幕边缘,有人响亮地咳嗽了一声,刘瑕唇边泛起笑意,但眼神依然不离霍德,她真正开始困惑了:如此的打情骂俏,是很明显的轻忽了,甚至近乎侮辱,霍德为什么还不动怒?难道他真的就完全不可能被打动?
“好吧,不管怎么说,在叶女士说出真相,被你操纵着完成‘最后一击’的那一刻,沈钦和我四目相对,就在那一刻,他完全明白了一切——我早就知道了,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我要一次性把这件事解决……所有之前我说过的话,全都有了意义,就在你的耳朵前,我们完成了对整个计划的所有交流。”
“所以……”霍德突兀地打断了她的陈述,“那之后的一切,全是……表演?”
“当然。”刘瑕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她说,“钦钦?”
“到!”某人回答得可精神了。
“剩下交给你。”刘瑕说,见霍德没有反对,她关上麦克风,转身示意张局和连景云靠拢过来,双眉也逐渐深锁,“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在意——”
“——剩下的当然都是表演。”沈钦得意洋洋地说,他盘着手,一副智者的样子,完全无视楼顶所有人或明或暗投注过来的注意力,口若悬河,“事实上,我觉得刘小姐的表演是多少有点浮夸了,那一跤实在是摔得很矫情、过分的刻意……我的表现,就要自然内敛得多,甚至可以说是本色出演。唯一的难点,仅仅在于我不能肯定你都有什么监视手段,所以必须时时刻刻都保持这种状态。我想刘小姐也是一样,在你还没浮出水面之前,我们当然不能互相联系,因为彼此都处于敌占区,任何通讯手段都不在安全,所以,我想她一直都在扮演绝情离去的负心女角色,而我就一直在扮演‘为伊消得人憔悴’,破碎而亡的痴心人。因为刘小姐很明确地告诉过我你要什么:你要我被伤害到体无完肤,你要消灭的是我的精神,之后才是。她提示我去查你的o,所以我去查了,而米歇尔的遭遇说明了一切,唯一的转机将必然出现在到拐点上:你可以通过别人来远程消灭我的精神,但在最终消灭我的时,你很可能会受不了诱惑,最终选择亲自出马。”
“所以,你在网络上公开使用ilightkg的身份,让我意识到你距离彻底崩溃已经不远,你开始处处安排后事,显露出浓厚的自杀倾向……借着连景云来安慰你的机会,你和他取得了某方面的默契,他为你安排了今晚的埋伏,”霍德接上口,语气不再疑惑,反而相当肯定和流利,仿佛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这地点也经过精心选择,不会被我从各类监控中发觉不对……”
“bgo、bgo、bgo……”沈钦戏谑地鼓起掌,但肩膀完全没放松,看似轻浮得意的表情下,双眼始终锐利地盯紧霍德的一举一动,“霍德,愿赌就要服输,现在,牌都摊到桌面了,在像个绅士一样认输之前,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没有了。”霍德缓缓地摇了摇头,对沈钦的挑衅,他也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嘴唇都没挑一下,依然从牙齿中嘶嘶地往外说话,“已经完全了解了,再也没有,任何话题要问了——谢谢你,你今晚表现得非常完美——”
他忽然扔掉了电话,一手绕到耳后扯下了什么东西,但沈钦无暇注意,事实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霍德的左手上,集中到了那个正被缓缓按下的激发按钮上——
在那瞬间,时间似乎比平时更慢,霍德的动作被固定成一格一格,他的手指慢、慢、慢、慢地揿向了按钮,无数人向他飞扑过去,躯体在空中飞腾,但——
‘咔嗒’一声,按钮被按下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夜空里。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