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森森
你还记得曾经误会过的人吗。
可你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原谅了吧。
——题记
又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浇凉了整个大地。
当晚，我和侯霸天亲自半路拦住楚熙，邀请他赏脸，一起喝个酒。楚熙面色苍白，正背着书包，抱着几本刚借出来的书朝外疾走，摆摆手断然拒绝了我们的好意，说他还有事，随即抛开。
就算讨厌我们，也不至于这么避之如虎狼吧！难道我们真的那么不堪？连喝顿酒，表达一下谢意都不肯赏脸？
我和侯霸天都不高兴了。
我和侯霸天对视一眼，我还想说什么，被侯霸天拉住。我们注视着楚熙快步离开，十分无奈地回到路旁屠士昭的车上。
屠士昭正在接一个很长的电话，挂了电话，回头看到我们沮丧的样子，显然被楚熙不给面子的做法激怒了。
“靠！给脸不要脸是吧！”屠士昭踩起油门，朝着方才楚熙离开的路线开出去。车子突然发动，我和侯霸天咣当一声脑袋都撞上了车前座。
等到车子开出学校东门，我们看到楚熙面色焦急，正吃力地背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中年男人，在偶有停驻围观的路人注视下打出租车。
一辆又一辆挂着“空车”的出租车开过去，没人愿意停下来。
“他怎么跑这儿学雷锋来啦？”我看到眼前这一幕，不明所以，“他没站错地方呀，那些车怎么不停呢？”
“这年头恩将仇报，装病讹人的多了去了，谁还敢冒这个险学雷锋。”侯霸天感慨。
侯霸天话音刚落，屠士昭一踩油门，我和侯霸天又一次脑袋磕在了车前座上。
“屠士昭！你故意的吧！能不能开车前吱一声！能不能……”侯霸天火冒三丈地还没说完，屠士昭一个急刹，这次我有所准备，安全无虞，而侯霸天，则咚的一声，第三次把额头撞上了车前座……
正当侯霸天要跳脚大骂的时候，屠士昭开车门跳下，抢过楚熙背上的咳出血的中年男子，抱上车，楚熙也跟着跑过来。侯霸天见状，麻利地窜到副驾驶的位置。我则接过已经昏厥，呼吸困难的中年男人，让他靠着车上的靠枕，楚熙坐在后排，守着中年男人，不时帮他捋着胸口。
“快，去医院急救，谢谢你们……”楚熙的声音焦急中有几分恳求，甚至还有几分强忍着的哭泣。
“你认识他？”屠士昭一边麻利地开车，一边问。
“他是我爸……”楚熙的眼睛未曾离开过中年男人，声音也哽咽。
秋雨潺潺。凉风不时把冷雨送进急救室外的楼道，我跑过去哗啦一声关上纱窗。
医院急救室外，消毒液的味道弥漫得到处都是。楚熙的T恤上，裤子上都沾着血迹，垂着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色皮夹。
“谢谢你们！你们……回去忙吧！”楚熙看着我们，眼神诚恳。我们读懂了他的感激，只是在他这么难过的时候，谁也不愿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你爸怎么会出事啊？”我忍不住开始询问。
事情是这样的。
楚熙的父亲早在四年前就诊断出肺癌，一直未见好转。今天楚熙刚下课，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来看他，已经到了学校东门。楚熙听到电话里父亲的声音显然已经在病痛中，于是拒绝了我们的邀请，飞奔而去，结果到了校门，半天找不到父亲，最后拨开一堆围观的人群，发现父亲已经倒地，咳血，不省人事。而周围驻足的人们，指指点点，谁也不肯帮忙。
随后楚熙就在到处打不到车时，遇到了仗义的屠士昭。
至于其它未知的细节与因果，我还想追问，看楚熙此时的心境，显然已经不愿意多说，我也只能忍着好奇心，识趣地打住。
楚熙或许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又或许，是因为信任，还或许，是因为他现在承受的担子，守在急救室外难熬的分分秒秒，让他憋闷得想要倾诉。总之，楚熙终于简单地跟我们谈了一下他的人生经历。
我们三个听着，心头越来越沉重，面面相觑，除了惊讶或者点头的表情外，始终未发一言。
北京时间19点钟。
屠士昭和侯霸天刚出去一趟回来，此时屠士昭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急救室门口来回踱着，侯霸天坐在楚熙对面的椅子上，盯着急救室大门，而我则坐在楚熙身边，除了一句重复了N次的“放心，你爸一定会没事”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楼道里面特别安静。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急救室门口。
也是我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命在须臾这四个字的分量。
整个气氛冷静了没多久，被一个耳熟的声音打破了。这个音色安静柔和，听起来亦清丽悦耳。
“楚熙？贯磊！你们怎么在这儿？”
是沈颜的声音，屠士昭闪电般转过头，看着沈颜纤弱的身影逐渐走近大家。我发现她在跟大家礼貌性打招呼过后，眼神里的温暖是留给楚熙的。她看着楚熙的目光里，有几分关切，几分怜惜。我想屠士昭也看出来了，因为我随即看到屠士昭注视着沈颜的眼神由激动的明亮，到夹杂着冷漠与竭力压制的晦暗。侯霸天更是对目前的状况了然于心，冲我十分狡黠地使了个眼色。
楚熙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冲沈颜同样礼貌性地点点头，“我爸病了，在抢救。”
沈颜看看急救室，眉头皱了皱，声音放轻了些，继续问楚熙，“叔叔怎么样了？严重吗？”
“……肝癌。要等到大夫出来才知道结果。”楚熙低下头，手掌里的黑色皮夹皱成一团。
沈颜想再说什么，轻轻咬了咬嘴唇，看到楚熙的样子，终究没说出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指指急救室，问了一个憋在屠士昭嗓子眼儿的问题，“沈颜，这么晚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来看李萱，她住院了，在里面打点滴。”沈颜看看我们几个，“你们来多久了？吃饭了吗？”
“刚来一个多小时，还没吃。李萱怎么了？”我十分好奇，看来沈颜和李萱关系不错，这让我很意外，在迎奥运服务队没待多久，就听到队里不少对李萱的非议，更何况，李萱那种浑身长满心计的人，沈颜怎么会跟她走这么近？
“她高烧不退，昨天刚住进来，不过大夫说不要紧，再打两天点滴，回去多休息就好。你……你们饿了吧？爱吃什么？我去买上来。”沈颜看看楚熙，又看看我们，诚恳善意。但我们不是傻子，其实她在关心的是，楚熙还没吃，我们只是被捎带着问候了一下而已。
“不不，我去买！”楚熙恍然惊醒，站起来，看看我们，眼神中不少歉意。
“甭跟我们兄弟客气！你今天一步也不能离开，我跟小罐子也在这儿候着。这不，咱有现成的劳动力和财主，屠士昭！喂，愣什么，说你呢！快陪美女下去买吃的给大伙解解饿！”侯霸天把楚熙摁在椅子上坐下，指挥靠在墙上的屠士昭。
屠士昭迟疑了一下，随即走到沈颜身边，看看沈颜，“我去买吧。”回头扫了我们几个一眼，“你们想吃什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换了平时，屠士昭一定先凶神恶煞地给侯霸天一脚，最后的口吻也必定是“快说！吃什么！”而现在，竟如此和蔼可亲。果然沈颜一来，屠士昭的脾气立刻收敛了很多。
“美女，我要一份雪菜鲟鱼粥，双份的水晶小笼包，要鲜虾馅儿的，有劳！哦，还有，给楚熙来份豆角炖排骨饭，小罐子嘛，来一杯仙草就行。其它的你们看着买，ok？”侯霸天又恢复了生机，继续熟练地发号施令。
我隔着楚熙给了侯霸天一拳，却被他躲开了。“喂，怎么到我就一杯仙草啊？沈颜，帮我带两份麦香鸡套餐……”
“记下了”沈颜微笑点点头，看看屠士昭，“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
沈颜和煦的笑容洒向屠士昭的面庞。医院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灯光下，她无任何妆饰的皮肤更是干净得如同细瓷一般，没有一丝杂质。明眸皓齿，长发委肩，楚楚动人。
据说多看美女能长寿。话是扯淡的，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却是事实。
我和侯霸天都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而屠士昭，居然有些紧张。事实又一次告诉我们，屠士昭已经陷入爱情了，尽管他自己像只鸵鸟，不肯承认。只有在自己心爱，珍重的人面前，骄傲跋扈如屠士昭者，也会紧张，因为太在乎对方对自己一言一行的印象，生怕留下一丝瑕疵。
唯独此时正在痛楚中的楚熙，只感激地笑了笑，在他的神情中看不到任何除此之外的内容。
我想，他所承受的压力和不幸，已经让他无暇有心思在意沈颜的好意了吧。何况，是得多优秀的人，才能具备和屠士昭竞争的资本。没有深入了解过沈颜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我想，如果我是沈颜，我一定会选择富二代屠士昭，而非屌丝，起码现在是屌丝的楚熙。何况，屠士昭还是个帅气有才的富二代。
屠士昭和沈颜转身走开，他们下意识地隔着一段距离，却又是并肩而行的身影让我迅速联想到两个字——璧人。真的很般配，从各种方面，家境之外的任何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