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白雪飘飘
世界，空了。
就在那么一瞬。
——题记
侯霸天说，他在一周前打电话约屠士昭去吃烤肉，当时信号不稳，断断续续的通话过程中，屠士昭不耐烦地通知侯霸天，说自己遇上点事儿，在派出所呢，暂时回不来。接着，侯霸天还没来得及知道前因后果，电话就挂了，然后的几天，就再也没打通过。
屠士昭一周没在学校出现，没人能联系到他，谁也不知道屠士昭怎么了，跟谁在一起。
“他不会是被黑了吧……”我觉得这个事情越想越恐怖，额头上冒出阵阵凉意。
“怎么会，那是派出所啊！有警察叔叔在呢。哎，我要去画画，不聊了啊。拜。”侯霸天一点儿都没有焦急的意思。
“呀！差点忘了，你尽快滚回来，就明天，明天知道吗！我电脑的photoshop又打不开了，你帮我瞧瞧哈！”我即将挂电话时，侯霸天又在那边扯着嗓子大喊。
我朝后一倒，躺在床上，脑子里各种混乱的画面。楚熙的爸爸去世，屠士昭不见，我彻底失恋。我被一大团烦躁绝望的情绪笼罩着，心里的恨意在这团扯不清的失望中渐渐升腾。
千里迢迢跑到这里，除了见到我朝思暮想的孙浣之外，唯一证明了的事实，就是我的失败。如果说别人的不幸只是命运的安排，那么我这点可怜的不幸，就是一个彻底的、自找的笑话。
但我该恨谁呢？我曾经以为自己深爱的孙浣？恨抢走孙浣的曹逸？
想来想去，我发现，我能恨的人只有我自己。是我自己因为幼稚的感情冲动，选择了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要做更加不合时宜的举动，是我自己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我扯出被孙浣拒收的礼盒，把各色的信封抖在床上，其它用房间里的垃圾袋打包，随后开门出去，准备扔到旅馆外面的巨大垃圾箱里。
这段回忆一点儿都不美好，我要彻底告别，彻底忘掉。把自己的狼狈和失败像扔掉这团东西一样扔出去，再也看不到。
刚出门，我没穿外套，冷得发抖。抬眼看到路灯下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奶奶正吃力地把一辆装满饮料桶、泡沫垃圾的三轮车推上马路，我毫不犹豫跑过去帮老人推了一把，顺便送老奶奶上了马路。
老奶奶感激的笑容，操着南京口音的谢意，在阴冷的夜色中是如此温暖人心。
我趁着推车的时机，把礼盒塞入老奶奶的垃圾车上，然后挥挥手跟老奶奶告别，看着她骑车渐渐走远。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一无所用，如果老奶奶恰好有个小孙女，或者小邻居，没准还能派上用场。
刚打开宾馆房门，床上的手机又开始播放乔峰出场时那段激动人心的音乐。
隔壁房间传来一个男的咒骂声，我还跟着对骂了几句，不就是响个手机铃声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算现在是凌晨，那也不至于——直到我摁亮屏幕——8个未接电话，大约每隔三分钟一个，来电人都是郑小璐。
呃，我刚出去不到半小时，我的国产山寨机大喇叭也吵了将近半小时，难怪人家要骂街。于是我不敢再对骂了。
郑小璐疯了吧！大半夜的，这不是骚扰是什么！
我正要拨回去，郑小璐的一条信息进来。上面说，梁老师出国日期提前，金融学院的思修期末考试因此而临时提前到周一晚上七点钟，教二楼209，请大家相互转告。
周一，那不就是明天！
张戈是班长，平常的通知都是他来发，而且这种考试时间提前的事儿，至少周五前学院就会安排通知，这次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告诉我，直到这么晚，才由郑小璐转告？张戈跟我吵过一次架之后，虽然彼此不再走近，但也不至于恶化到这种地步。
我再打电话过去，郑小璐已经关机。
整整一晚冲了两个热水澡，空调开到30多度，还是从头冷到脚。或者说，因为心太寒，所以我已经对温度没了感觉。
等到我一路颠簸，疯狂冲刺回学校时，已经是北京时间十八点四十。梧桐的叶子已经落光，抬头从枝桠的缝隙中能看到北京几乎永远没有星星的夜空。
去教学楼上晚七点选修课的人络绎不绝，大家背着各种包，欢声笑语，偶尔有踩着滑板，背着大书包哗啦哗啦穿过人群的留学生。
就在一个月前，屠士昭住在学校的时候，也常常踩着滑板或穿着溜冰鞋，一阵风似的从我和张戈身边经过，那时我们还常常有说有笑地结伴去上课，在教室后排找地方坐下之后，还总能看到前面不远处低头看书或者戴着耳机听英语的楚熙，还有永远要在老师开始讲课之后才推门进教室的百变大咖郑小璐。
而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一身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他们都在什么地方？都在干什么？
直接冲到教室门口，里面已经开始发试卷了。我在后排拥挤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张戈，他也看到了我，却立即把眼睛收回去，抬头看黑板，就像不认识我一样。
我低下头，刚要进门，被人从后面拽到教室门外。
定睛一看，是郑小璐。呃，差点没认出来，因为她今天居然没化妆，没踩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眼睛旁边一颗泪痣分外显眼。而且换了平底雪地靴后，比我矮了一截，这个角度看她，有点不习惯，不过，我喜欢素颜，她这么看起来，舒服干净多了。
“你没带吧？这个给你。”郑小璐递给我一本思修课课本。
“这……没必要呀！”我不想收，当然不是因为我学得太好了，而是因为我没胆子作弊。
“哟，这么牛，你确定你不要？”郑小璐脸色一暗。
“不要。”
“好吧，你可别后悔。”郑小璐一脸不快，转身蹭蹭走进考场。
我来晚了，后面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老师眼皮底下的第一排，那个跟梁老师面对面，抬起头就能跟老师大眼瞪小眼的绝佳位置。
我刚在教室里面坐下，就开始后悔。黑板上用粉笔写着的注意事项里面，有十六个醒目的大字——开卷考试，仅限教材，自行答题，禁止喧哗。
靠，哥除了文具盒啥也没带啊。
郑小璐，你干嘛不好人做到底，先告诉我这是开卷呢，这不成心耍我么？
我无比怨念地扭头搜寻到郑小璐的身影，看了她一眼。等我再次扭头回来时，面前已经多了一本思修课教材。
刚刚张戈从我身边经过，把后排多出来的几份试卷还给老师。
这教材，显然是他带过来的。
一阵暖意涌上心头，我感激地看了张戈一眼，张戈毫无表情地跑回去，完全没理我。
我提前半小时写完交了卷，在楼道里面站着。我想等等张戈，或者郑小璐。如果不是他们，我就成了无故旷考。可是见到他们，该说些什么呢？我既不想放低身段去讨好他们，也不想翻脸不认人。
窗外，雪花已经飘得漫天都是，秃了的柳枝、楼下复印小店的蓝色屋顶上都挂了薄薄一层洁白的颜色。这是我来北京之后的第一个冬天，2007年的第一场雪。
“哇塞！雪啊！下雪了！”
几个女生的尖叫在楼道里回荡，教室里还在做题的同学听到之后纷纷朝窗外看。
“喊什么喊！长这么大没见过下雪啊！”我忍不住扭头回了一句。
我的声音完全淹没在那几个女生的尖叫中。
“她们是深圳人，当然没见过。”是郑小璐的声音。
我回过头，郑小璐和张戈从教室门口走出来。